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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柳舞寒碧(一)
韓天遙淡淡道:“病著,不宜喝酒。”
他頓了頓,又道:“大夫說需飲食清淡。真若論起忌口,每頓隨我一起清粥白飯最佳。”
十一固執道:“我要見宋昀。”
韓天遙沉默片刻,拂袖走了出去。
外面,有少女清亮亮的聲音在喚道:“韓大哥,我哥哥正等你過去吃飯,說有事兒商議呢!”
嗯,皮相不錯的美男子,到哪裡賣相都不錯,不愁沒美人相伴。
十一讚嘆著,伸手又想拿酒袋,可惜又抓了個空。
她頓時沮喪。
***
韓天遙辦事倒還利索,宋昀很快便應命而來。
他的面色有些發白,眉眼卻不改溫文沖和,眸光清亮如明珠,說不出的乾淨明澈。
他快步踏到十一跟前,將她一打量,便嘆道:“怎麼一晚上不見,又病得這樣?我便說你得再吃幾日藥,你總不肯聽。”
這麼說著時,他走到床邊,將滑落的衾被替她向上拉了拉。
十一看到他的身影,煩躁的神色便不覺緩和下來。她懶懶地倚著軟枕,笑道:“怎麼來得這麼快?莫非早就外面等著了?”
宋昀勉強笑了笑,“嗯,我去芳菲院,發現有官府和聞家的人在,便知出事了。再問到你們來了這裡,還是不大放心,所以跟過來打聽。”
十一還記得閽者傲慢冷淡的態度。料得如今主人歸來,又多了韓天遙那樣的貴客,他們對宋昀的臉色更不會好到哪裡去。
她安慰道:“那些俗人,你別理會。”
言外之意,宋昀自然不是俗人。
宋昀面龐不覺又泛起淺淺紅暈,溫默地看著她。
眼前女子的性情並不好,甚至有些喜怒無常,——就如她的容貌一般,時而美貌如天仙,時而平凡如路人,叫人捉摸不透。
他被她嘲諷過,被她趕下過車,被她戲耍過……但他狼狽之際,同樣捕捉到她眼底的歡喜和悵惘,仿佛隔了塵世的煙塵,從另一個世界輕紗般地籠來。
她的容貌或美,或丑,可眼睛始終是那樣的眼睛。雖是尋常人那樣的黑眸,卻因著其中的璀璨光芒而顯然格外淺淡,特別時凝望向他時,即便模樣疏離,眼底依然有一種難言的柔軟,令他不知怎的,心下便也綿綿地柔軟了下去。
所以,送她到芳菲院的那日,他不顧一.夜未睡,神差鬼使般伴了她整整一上午,買蔬菜乾糧,買酒買藥。
她由他伴著,如嗔如喜,卻再未趕逐他。
臨別,她甚至向他很柔和地笑了笑。
她道:“宋昀,其實我並不是誰的小妾,我姓柳。”
他驚訝地看她,“柳……柳姑娘?”
她便微啞著嗓子,高聲道:“對,我姓柳!我從來都姓柳!”
她明明是在告訴他,又像在告訴著別的什麼人。
溪柳舞寒碧(二)
她的眉目蘊著光華,卻又隱含淚光,縱然眉目尋常,依舊有種峻潔自尊的氣質,完全不像那個泡在酒里醉死夢死的憊懶女子。
於是,他繼續鬼使神差般地每日來找她,而她也鬼使神差般每日隨他出去,或遊船,或賞花,看蘭亭故地,談曲水流觴,有時甚至肩並肩走到西江邊上,在長天雁影間,同觀秋水蒹葭,共賞孤鶩落霞。
偶爾,她還是出語如刀,但他已幾回看到她的手搭上腰間的酒袋又悄然縮回。
於她,他顯然是與眾不同的。
她姓柳,並默認未婚;而他同樣未娶。這已足以給他日日前來相伴的信心和勇氣。
他斟酌良久,更問道:“柳姑娘,你下面打算長久住在聞府?”
十一道:“若是這裡有酒喝,有飯吃,還有足夠的魚餵我的貓,長久住著也不妨。可惜韓天遙多半不會久待,我總不能賴在這裡吧?”
宋昀微笑,“只是想著有酒有魚……倒也不難。”
酒不便宜,但他還不至於供養不起;魚麼,若居于越山竹樓,閒來釣的小魚便足以讓她的貓心花怒放。
十一莞爾,摸了摸自己還在作燒的額頭,說道:“可惜這一時半會兒,我哪裡都懶得去……還想麻煩你幫我去買點東西。”
宋昀便問:“什麼東西?”
十一道:“幫我去抓兩貼藥。不過我不想把這藥方寫下來或傳出去。總共十三味加兩味引子,連份量都要記住,直接報給藥房抓來。”
她的笑容有些惡劣,“這個,有點考驗人的記憶力。”
宋昀淺笑,“你且說一遍,我試試。”
“一遍就行?”
“應該行……”
***
宋昀果然只聽了一遍,轉身便走了出去。
十一待他走了,才喚進外面的侍女。
“去告訴你們管家和閽者,宋公子是我的客人,若他求見,立刻帶他進來!若誰敢對他不敬,便是對我不敬,小心我一劍削了他!”
侍女相顧失色,一時不敢答話。
十一冷冷道:“還不去?”
她依然蓬頭亂髮,衣衫粗疏,但散漫輕叱之時,竟有一股凌傲威壓的氣勢涌.出,竟能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侍女不過頓了片刻,便已競相奔出,再不敢在屋內稍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