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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皇后先後傳召過不少年貌相當的大家閨秀入宮晉見,宋與詢尚未提出異議,她自己便先否決了。
這樣一直挨到了第二年春天,雲皇后才相中盛家小.姐和潘家小.姐,打算在這兩名女子中擇出一位太子妃。
問宋與詢時,宋與詢不置可否,雲皇后遂讓宋與詢前往南屏山的淨慈寺行香祈福,求籤以問天意。
不論是朝顏,還是宋與詢,這次都見識了所謂的天意高難問。
宋與詢行香後在淨慈寺附近散心,隨後失蹤。
帝後震驚,朝顏更是震駭,未等宮中傳旨,便領鳳衛奔入南屏山尋覓。
淨慈寺位於西子湖南岸,高僧輩出,香火鼎盛,常有達官貴人來往,素來安泰祥和,從未聽說有盜匪出沒,眾人便都在疑心是不是有人刻意謀害儲君。
朝顏親自領人搜山,一整天粒米未進;入夜後其他人輪班休值,她再不肯休息,在山間滾了一身的泥,至半夜才得到些線索,也不顧夜間山路崎嶇險陡,在齊小觀陪伴下尋過去時,正見竹林之畔躺著具無頭男屍,分明就是宋與詢的穿戴。
朝顏忽然之間便像抽去了筋骨,只喚了一聲“詢哥哥”,當即一陣眩暈,人已軟倒在地上,幾乎站不起身。
“師姐,師姐!”
齊小觀慌忙將她扶到屍體旁邊,她一眼便看到了跌在一邊未及拔出的純鈞寶劍,劍柄懸著宋與詢親手編織的合.歡劍穗,精巧雅致。
拔劍看時,煜煜光華恰若一道純淨泉水,清冽明潔,正如當年情意款洽時宋與詢溫柔含情的眼。
前塵往事伴著少年歲月多少的歡聲笑語,驀地破開層層的怨怒和戾氣,如海水般翻湧而上。巨.大的悲痛和絕望以她自己完全不曾預料到的激.烈瞬間攥住她。
她無法細想那噬心蝕骨般的痛意從何而來,她明明那樣地憎惡他,甚至憎惡到不肯多看他一眼。
可她顫抖的手摸到那具冰涼的屍體,竟發出了一聲那樣悽厲的慘叫,反手將純鈞劍刺向自己胸口。
“師姐!”齊小觀大驚,慌忙抱住她胳膊,用力搶下純鈞劍,驚呼道,“師姐,你瘋了?”
她也許真的瘋了。
除了在帝後跟前的敷衍,她已有近一年不曾好好跟宋與詢好好說話。
她和宋與泓的事已經基本確定,雖算不上熱烈,但兩人相處得和.諧愉快。
對著宋與泓,她再也不會有對著宋與詢的鬧心和憤怒。
便是她曾喜歡過宋與詢,便是他們間曾有過逾越尋常兄妹的感情,走到後來相見兩相厭的地步,她根本不該再為他傷心。
可見到他無聲無息躺於地上的那一刻,她竟然萬念俱灰,幾乎想都沒想,便將劍鋒揮向自己。
她下意識的唯一的動作,竟是隨他而去。
“詢……詢哥哥……”
她被奪去寶劍,卻已連將寶劍奪回的力氣都沒有。
握著那冰涼僵硬的手,她伏在地上慘聲痛哭。
齊小觀驚慌地試圖抱起她,連連喚道:“師姐,師姐,師……”
他的手忽然鬆了松,呼喚聲也頓住。
被絕望攫住的心神是如此遲鈍,遲鈍到根本察覺不了任何異常。
身後再次伸出手來扶她,不若齊小觀那般強健有力,卻穩定溫柔,有種說不出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朝顏……”
沙啞的呼喚里尚有哽咽之聲,卻分明蘊著難言的歡喜。
朝顏身體僵住,卻已被那人扶起,輕輕跌在他懷中。
迷.離的淚眼裡,正見宋與詢溫柔含淚的溶溶明眸。
“對不起,我不想驚嚇你。我只想試一試……我想最後試一試!我……到底不甘心!”
他低頭親住她,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她面龐。
朝顏頰上淚水尚未乾,驚嚇里癱軟的身軀尚未恢復力氣,血液卻莫名地奔騰起來。
忽然間,仿佛又是十五歲那年,情竇初開的少女懵懂卻堅決地將純鈞劍贈給心儀的少年,月光溫柔地包容著他們,由著他們像並蒂而生的芙蓉,自然而然地以各自的清冽妍麗來映照彼此;又像同根而生的藤蘿,在月下溫柔交纏,竭力將自己探到對方的懷抱,同時熱烈地歡迎著對方的攀擁,只恨不能骨血相融,同生共死。
齊小觀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然後抱著頭在原地轉著圈,顯得又傻又蠢。
可他們何嘗不是又傻又蠢?
最傻的最蠢的居然是設計了這一切的宋與詢。
他居然柔聲向朝顏道:“朝顏,你喜歡怎樣的人,我便會是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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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乘馬車回宮的一路渾渾噩噩,宛如做了一場夢,卻完全辨不出到底是美夢,還是惡夢。
目睹這一切的齊小觀終於在恍然間鑽出個大悟來。他問:“師姐,你喜歡的是太子殿下?一直是太子殿下?”
朝顏矢口否認,“沒有!這人軟弱無能,胸無大志,品行低劣,我眼睛又不瞎,怎會喜歡他?”
齊小觀不屑,“你眼不瞎,心瞎了!”
朝顏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齊小觀撓撓頭,又爬上了車。
男子原就比女子發育得晚,何況他又比朝顏小几個月,於男女情事一知半解,好久才又問道:“你不喜歡他,為何哭得那麼傷心?見他沒死為何又這麼歡喜,而且還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