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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韓家嫡孫,若決心出仕,以父祖蔭恩,君王必贈以高官厚祿;而韓天遙既暗示能保宋昀富貴平安,朝中必也另有安排,方才有此把握。
韓家少主素以風.流聞名,一夕劇變後,當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見十一沉默,韓天遙便站起了身,“待會兒用點飲食,別再喝酒了!聽宋昀說,你很喜歡逍遙酒莊的酒,我已約了他明日和你同去那裡喝酒。若你再喝醉了,只怕明日沒了胃口去品那美酒!”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著冷峻,只在最後一句時又低了些,如隔了窗嗅到的酒香,不覺烈意,只覺清醇,甚至沾了微風的柔和。
小瓏兒忙相送韓天遙出去時,十一依然在床上出神。
一直緊扣茶盞的手不知怎的一松,半盞茶水潑在了衾被上,她卻恍若未覺,只打了個寒噤,慢慢抱住了肩。
“泓……宋與泓,你在做什麼?”
茶水已在衾被上慢慢洇開。
被上繡的是崖上青松,雲際鯤鵬,意為鵬程萬里。
此去京城,到底是誰的鵬程萬里?
鵬青冥深杳(一)
十一無酒不歡,有美酒自然不肯錯過。
第二日去逍遙酒莊的,除了她和韓天遙,還有聞彥和妹妹聞小雅。
幾人在酒莊門口見到宋昀時,聞小雅早得了兄長吩咐,搶上前向宋昀行禮。
“前兒小雅無禮,得罪宋公子,這廂給公子賠禮,請公子大人大量,莫和小雅計較!”
宋昀忙笑道:“聞姑娘客氣了!那日在下也有不到之處,也祈聞姑娘見諒……”
二人算是一笑抿恩仇,而那邊已見傳說出性情怪異的主人家帶了夥計滿面堆笑迎出,徑穿過熙熙攘攘的前院,進了後面一間敞軒。
那敞軒背靠小溪,側面堆了假山,四周則遍植各色菊.花,坐於其間,頓覺清氣撲鼻,心曠神怡,再加上酒香清醇,更令人飄飄然如生雙翼。
聞彥笑問主人家:“聽聞你家有陳了三十年的女兒紅?”
主人家道:“有!有!”
他向韓天遙一揖,笑道:“韓公子、聞大人肯賞臉過來,自然奉上咱家最好的酒!我這就去開我家那壇陳了五十年的女兒紅!”
從此萬萬莫說富貴聲名如塵土。昨日宋昀和十一過來,求懇許久連主人家的面都沒見到,而韓天遙他們一來,別說三十年女兒紅,連五十年女兒紅都搬出來了……
十一心頭暗嘆,留心觀察宋昀時,他雖衣著整齊,素衣出塵,眉目間的溫文清貴也不下於任何貴家公子,只是衣衫質料尋常,與聞家兄妹及韓天遙根本無法相比,氣勢上便不由地矮了一截。
有十一在,旁人最先側目而視的,當然會是落拓散漫的十一。只是夥計何等精明,一眼看出十一與韓天遙關係匪淺,故而對她不敢怠慢,對宋昀反而是最不經心的一個。
宋昀眉眼安謐,並無任何異樣,待美酒呈上,便慢慢地品著酒,聽聞彥兄妹談論地方典故,甚少插嘴。
韓天遙素來寡言,也只傾聽為主,卻在掃到十一抓向酒壺的手後,低聲道:“十一,若你再醉了,是打算讓宋兄再雇小轎送你回去,還是打算讓我當街抱你回去?”
十一看向韓天遙的手,莞爾一笑,“韓天遙,你抱了試試!”
那所謂的笑容竟令氣氛驀地一冷。
韓天遙不覺黑眸一凝,面色不自禁地也沉了下去。
聞彥早知十一性情古怪,忙乾笑著要岔開話頭時,宋昀忽伸出了手。
他取過酒壺,為十一斟了淺淺一盞,微笑道:“這樣的五十年陳釀,便該細細品味;若是大口牛飲,反無趣味。柳姑娘,你說呢?”
十一怔了怔,半晌方道:“嗯,你說得有理。”
她果然端起酒盞來,慢慢地品啜宋昀為她斟的酒。
眾人看著她忽然溫婉的動作,一時怔住。
鵬青冥深杳(二)
韓天遙眸子又黑了黑,低頭默默飲酒。
至於那酒到底該算是什麼味兒,應該只有天知地知,連他自己都未必知道了。
正尷尬之際,那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聞家的管事帶人匆匆趕至,急到前稟道:“二位公子,聖旨……聖旨到了!請二位公子儘快回家預備接旨!”
聞彥兄妹不由立起身來,韓天遙卻微微皺眉,先看向十一。
十一目光掃過桌上的酒,眸子已格外燦亮,笑道:“那你們快回去吧,我陪著宋公子就行!”
這壺五十年女兒紅是她的了,剛開壇的五十年女兒紅是她的了,滿桌的酒都是她的了……
***
這一回,連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韓天遙都是黑著臉回去的。
十一有酒即可,再不理會他的神色。
宋昀嘆道:“柳姑娘,喝酒需節制。若時常醉酒,也於身體有礙。”
十一細品酒香,微笑道:“好酒,的確好酒……放心,這般好酒,我也捨不得一氣喝完。”
宋昀便也斟了酒細細品著,低垂的濃黑眼睫在秋風裡拂過,愈襯得那容色明淨,質若冰雪,卻掩飾不住眼底淺淺的失落。他忽道:“柳姑娘,若日後隨我去山間竹樓去住,我並不能給你這樣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