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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銘遠嘆道:“郡主也想多了!此地不過用來誘擒相救之人而已,哪會真把路公子關來?何況放不放路公子,也不是下官說了算。”
十一坐於屋脊,一腳踩於瓦櫳,一腳踩在施浩初身上,瀟灑晃動酒壺,慢悠悠道:“施相手眼通天,別謙虛了!只要在這大楚天下,你想放誰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施銘遠目中蘊火,兀自帶著謙恭笑意,說道:“郡主言重了!下官身為臣子,凡事都按皇上、皇后旨意而行,哪敢肆意妄為?真要放路過,至少得入宮請旨吧!可郡主你看,現在是什麼時辰,能去驚擾宮中二聖嗎?”
十一無視他面上的憂慮無奈,淡淡道:“那都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半個時辰內我要帶路過和鳳衛離開。若是耽誤了……施家兄弟倒是不妨,可施相的兩個小孫子可能有點麻煩。我先前便和我那些弟兄說了,天明前回不來,可就拿他們開刀了!”
她用腳搖了搖被捆縛得跟死狗似的施浩初,說道:“兄弟,剛小觀說削肉片……太殘忍了對不對?餵野狼吧!把你兒子關籠子裡,先拽出手來給餓狼啃,再拽出腳來啃……說不定啃到晚上你的兒子們還活著呢!”
施浩初驚得魂飛魄散,叫道:“你這毒婦!毒婦!你敢!”
十一“啪”的又一腳,將他腦袋打在瓦上,笑道:“我一向毒,瞧你鈍的,怎麼像今天才聽說似的?記得你們父子倆一大一小兩朵白蓮花,一邊把為國為民的戲唱得有聲有色,一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坑害忠良毫不手軟……我向來謙虛好學,難得遇到比我毒的,當然要學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能叫你們刮目相看,對不對?”
她隨意出腳,看似用力不大,眉眼散漫嘻笑間全不見惱怒驚恨,但施浩初呻.吟著,分明痛苦之極,竟再無力痛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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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長纓在手(二)
瓦櫳間有碎片滾落,嗒嗒嗒的聲音如敲擊在誰的心頭,然後悄無聲息地跌落於地面草叢。
施銘遠盯著屋頂上那個悠然自在的女子,長吸了口氣,轉頭問向宋與泓:“殿下與朝顏郡主同來,不知認為此事如何處置才妥?”
宋與泓苦笑道:“我好端端睡在府里,卻被郡主喚起,也是叫我主持公道……母后再三要我凡事多向施相求教,不知施相認為此事如何處置才算妥當?郎”
踢過去的石頭被無聲踢了回來,竟是同樣的謙遜好學鉲。
施銘遠嘆道:“殿下,皇后若知此事,只怕又會傷心許久。”
宋與泓道:“施相雄才大略,必定可以悄悄平息此事,不致令母后傷心!”
他走到施銘遠身畔,無奈般嘆息一聲,低聲道:“無論如何,如今還是趕緊把浩初和兩位小公子救下要緊。只要施相能平息此事,縱然跑了個把人犯,出了點意外,母后那邊我都會設法開解寬慰,想來母親必不會追究此事。”
他言語裡處處在為施銘遠考慮,言外之意,卻分明是讓他儘快交出路過,放走這一干人,將今夜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施銘遠明知其意,抬眼看向屋脊上那個清美得近乎妖異的女子,負手道:“如此,便請郡主稍待,下官這便叫人去提路公子。”
依然一派的鎮靜雍容,不失宰執風範。
十一在上清淺而笑,“給你一炷香時間交出路過,不然我會自己去找人。自然,我不會帶著施家兄弟找人……也太累贅了,對不對?”
累贅自然得割了,丟了。
於她不過是手一抖、劍一划的小事,那邊想把腦袋續回兒子脖子上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當年幾番交手,施銘遠就深知這女子手段狠烈;隔了兩年,彼此讎隙更深。稍有不慎,斷子絕孫可能就在今日,且連報仇都不容易,——以這位的身手和才智,以及在朝野內外的影響力,便是他布下天羅地網,只怕也不容易追捕到她。
萬沒料到她居然有勇氣重回京城,且公然與他作對。
若引回朝顏郡主,抓路過這步棋,走得實在有點爛。
施銘遠皺眉,卻再不敢激怒這膽大妄為的女子,轉頭喚人吩咐幾句,果然便見施銘遠兩名親信隨侍向後面一排房屋奔去。
宋與泓、齊小觀等得來的消息果然沒錯,路過的確是被囚在小隱園。
危急之時推出人質相脅,原也不是十一獨創。若前來救人的只是齊小觀和鳳衛,必要時推出路過,顯然於瓦解鳳衛心志大有好處。
但現在鳳衛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個衣袂飄飄坐於屋脊旁若無人品飲美酒的女子。
她兀自踩著施浩初,像踩著墊腳的石頭般愈發閒適安然。施浩初握緊拳頭,卻再不敢掙扎,一動不動地由她踩著,仿佛已與青色的瓦櫳融作一處。
韓天遙靜默遙望著她,眼底仿佛也浮上了淺淡溫柔的月影,剛硬冷峻的輪廓莫名柔和了許多。她若不曾來,今日中伏,前路必定艱險難測;她若來了,縱得一時無恙,未來也難料吉凶。所幸者,不論吉凶或險阻,她做回了曾經張揚的她,而且她不會孤單。再多的困厄,他們會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