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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婆婆已奔來尋他們,待見得他們,才拍著胸脯道:“媽呀,真怕你們逃得遠了不敢回來,會死在外面……”
“……”韓天遙好一會兒才能問:“他們為何不搜了?”
陸婆婆搖頭,“不知。好像有個人奔來傳了什麼消息。”
陸家的小孫兒忽然從她身後探出了腦袋,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聽到他們說,上頭讓別找了,正主兒出現在許州啦!”
韓天遙怔了怔,“許州?”
十一已從韓天遙背上下來,只扶著他臂膀穩住身形,眸光閃了閃,便明白過來,“是有人喬作你的模樣出現在許州!”
“是……”
韓天遙舌尖滾動了下,究竟沒能將那人說出,只默默瞥過十一,眼底閃過苦澀。
他曾與孟許國約定合圍許州。如今趙池的兵馬應該早已與孟許國合兵,即便按原定計劃攻往許州,以趙池的資歷,必定受孟許國管束。
孟許國和韓天遙並沒那麼深的交誼,不可能費太多心思打聽他下落,更不可能想出找人假扮他騙過東胡人的計策來,好讓真正的韓天遙金蟬脫殼。但孟許國是宋昀一手提拔的青年將領,忠心耿耿。
宋昀未必願意韓天遙平安歸來,卻不得不顧慮跟在韓天遙身邊的十一。
於是,尚在東胡人勢力範圍內的韓天遙和十一,終於安全了。
“自然是他。”十一定定地站了片刻,慢慢道,“或許……我們該離開了。”
她鬆開韓天遙的手臂,轉身走向陸婆婆家。扶著劍柄,她高瘦的身形亦筆直如劍,可惜沒走幾步,她腳下忽然晃了晃,面色已然慘白。
陸婆婆連忙奔上去號脈,然後搖頭道:“一個女人家,逞什麼強?病成這樣,還打算趕著去投胎?咦,明明已經沒事了,怎麼……這脈相更亂了?”
她眼珠一轉,“莫非,是因為暗中幫助你們的那個人?”
果然活得久了,便容易活成。人精。
十一拿畫影劍撐著地,勉強道:“想太多。我只是想我的孩子了……”
“孩子!”
陸婆婆看看韓天遙,再想想十一自稱侍奉楚帝,便不說話了。
韓天遙盯著十一顫動的雙。腿,忽一揚臂,已將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向陸婆婆的屋子。
陸婆婆家也只祖孫二人,偶爾兒女會回來小住一兩晚,並沒有多餘房屋,十一、韓天遙遂只能繼續共處一室。十一胸口悶得透不過氣,兀自強撐請陸婆婆找來臥具打了地鋪,然後看向倚坐窗邊喝藥的韓天遙,說道:“韓天遙,你既傷重,睡炕上來吧!我睡地鋪。”
韓天遙倒吸了口氣,冷冷盯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陸婆婆也不禁回頭瞪向她,“你還是女人嗎?”
十一側頭一笑,雖憔悴瘦削,面有傷痕,亦難掩風致俊雅,宛若春蘭露蕙,“婆婆看我是女人嗎?”
陸婆婆便道:“女人便當有女人的樣子,示弱些又何妨?這上天造人時便安排好了,男人高大健壯,就該吃苦耐勞;女人嬌小體弱,就該多受疼惜。你把男人該做的事都搶著做了,男人該待的位置也搶著待了,讓男人怎麼辦?”
十一道:“我把男人的事都做了,他們正好品茶喝酒,賞花聽曲,豈不悠閒自在?”
可院子裡那個向隅而立的男子,站在那裡冷得像散著寒意的墨色石雕,估計早就氣得半死,哪有半分悠閒自在的模樣?
陸婆婆忽然便有些明白為何這兩人看著般配,卻始終走不到一塊去。
或許,能降伏這樣女子的,只有高不可攀的楚國皇帝吧?只是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那個遙不可及的楚帝是什麼模樣,便愈覺牆角那個孤單痴情的男子很是可憐。
世事人情薄如紙。
至少杜婆婆活了七十多年,沒見過哪個男子自己快死了,依然將死活不知的心上人牢牢護在懷中,最大限度地給予她生命里僅餘的溫暖,不肯讓她受半分傷害。
韓天遙每日服藥,雖睡著地鋪,倒也復原很快,不僅沒再發燒,傷處也結起了厚厚的痂。但傷筋動骨不可能十天半個月便能養好,短期內難免行動不便,只能慢慢調養。
十一既記掛著當日給宋昀的承諾,又憂心著維兒天生弱疾,若在北方久待,水土不服,可能又會身體不適,見韓天遙已無大礙,恨不能立刻返回泌州。只是她的病本就難醫,又被冰水凍了那許久,更是兇險。
陸婆婆的脾氣不大好,見十一這狀況還敢提離開之事,一邊拍桌一邊已劈頭痛罵,什麼“病歪歪急著去投胎也不怕摔成瘸子”,什麼“想巴結閻王爺趕著去端茶送水”,能把沒病的都氣出病來。但她一手將二人從雪堆里扒拉出來,十一性子再倔再硬也只能生受著,病勢居然沒再惡化,倒也算得是奇蹟。
十一當日預備的包袱里有些銀子,韓天遙盡數交給陸婆婆,陸婆婆也不客氣,盡數收下後便買肉骨頭燉湯給韓天遙喝,又買銀耳桂圓之類的給十一調養補氣。韓天遙右手不能使力,便用左臂左手替陸婆婆砍柴挑水,雖靜默寡言,倒也和陸家祖孫倆處得極融洽。
遙,風雪千山(三)【實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