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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眷戀地凝望他片刻,見他俊秀的雙頰浮上紅暈,才覺出自己的失態,忙走到棗樹前,摘了幾枚大的遞與宋昀,再看那些熟透乾癟或過於瘦小的紅棗便覺不順眼,遂躍到樹上,只挑那飽滿鮮艷的紅棗摘了,擲給下方的宋昀。
宋昀不會武藝,有接住的,有沒接住的,不一時手上便滿了,遂提起一幅衣襟來,將紅棗盡數兜於襟內。
十一暗器高明,此時摘了紅棗往宋昀衣襟內擲,自然百發百中。
宋昀甚至能騰出手來,取了一顆紅棗,在袖口拭去灰塵,細嘗了嘗,贊道:“果然清甜得很。”
十一摘了許多,卻從未嘗過。聞得他說,亦坐於枝丫上,懶散地支起一條腿,瀟瀟灑灑地擲了一顆在自己口中。
果然很甜,但口感又比剛成熟的鮮棗少了幾分脆爽,多了幾分綿.軟,忽然便讓她想起那一年的龍眼來。
棗似曾相識(八)
南方剛剛進獻入宮的新鮮龍眼,個大味甜,但數量不多,后妃諸王一分,到朝顏那裡的不過一兩串。太子宋與詢明知小妹妹愛吃,遂將自己那份送了過去。
那樣尊貴秀雅的男子,用他白淨修長的手指一顆顆專心剝著龍眼,將那半透明的果肉放到紅瑪瑙的盤子裡,無奈般勸道:“朝顏,龍眼雖好吃,多食易滯氣,不可太貪嘴!”
他這樣說著,手中卻一刻不停,亮晶晶的龍眼小雪球似的滾在明艷艷的瑪瑙盤裡,越積越多。
朝顏無所顧忌地取食著,笑道:“若不吃完,豈不辜負了詢哥哥一片心意?”
話未了,門外有人稟道:“郡主,晉王世子來了!”
朝顏立起身時,那邊已見宋與泓大步行來,後面小太監快步隨著,手中正托著一大盤的龍眼。
“朝顏,我來了!”
他大笑著走進來……
一隻剝了一半的龍眼從宋與詢手上跌落,滴溜溜滾在他象牙白的錦袍下擺邊……
***
十一的眼睛忽然間潮.濕.了。
她抬手,摘了一顆極大的紅棗,向宋昀擲了過去。
宋昀忙張開衣襟去接時,那顆紅棗居然沒擲准,擦著他的臂膀跌落,正落於他月白色的素裳下擺邊……
他怔了怔,彎腰欲去撿時,那廂十一又連擲幾顆紅棗過來,他身形一時轉不過來,腳一錯已坐倒在地上,滿襟的紅棗滴溜溜滾了一地。
“對不起!”
宋昀一呆,忙彎腰去一一撿拾。
十一已飛身落到他身畔,一邊去撿紅棗,一邊看向他,極淺地笑了笑,“沒事,橫豎要洗的。”
再未想到慌亂之際居然在她跟前出醜,宋昀尷尬得耳朵根子都泛起了紅。他那濃黑的眼睫低垂,斂住眼底明珠般的瀲灩輝光,反將那張俊秀面龐襯得愈發溫潤柔和,泉水般乾淨明澈。
那眉眼,那神色,仿佛與記憶中的另一人交錯著,重疊著,漸漸糾纏得五臟六腑都在擰絞般疼痛。
“宋……昀!”
十一忽低低喚了一聲,竟是無限悵惘。
宋昀側臉回眸,正與十一近在咫尺。
十一的面龐依然粗糙黑黃,不復初次見面的清美奪目,一雙眼睛卻似蘊了瑩亮的星光,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視。
宋昀連忙低下頭撿紅棗,輕聲道:“姑娘有何吩咐?”
十一捏了一顆紅棗在掌中,定了定神,方道:“你在紹城居住,認識的人不少吧?”
宋昀道:“還好。我舅父素來好客,家中走動的人不少。”
十一道:“那能不能麻煩你,替我把這所院子給賣了?”
宋昀微愕,“賣了?”
十一嘆道:“睹物思人,不如賣了乾淨。”
宋昀撿起最後一顆紅棗,柔聲道:“好,我叫人打聽下,儘快替你辦妥。”
不遠處,韓天遙正臥於軟榻之上。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扇打在他面龐,輪廓鮮明如刻,卻蒼白沉靜,仿佛根本不曾發現窗外那些無聲流轉的曖.昧和溫柔。
棗似曾相識(九)
宋昀吃過飯,才帶了十一相贈的那一大包紅棗回去。十一送到門外,約了明日相見,看他上了馬,走得不見蹤影,方才返身回屋,懶懶地取了酒袋喝酒。
韓天遙的午飯依然是清粥。他高大強.健,如今身體漸復,食量也漸復。而芳菲院裡的用具對他而言也太過小巧了些。如冰似玉的青白瓷碗雖然清雅潤澤,盛粥卻盛不了幾口,十一遂讓小瓏兒盛了一大缽過去,由他自己摸索著慢慢舀來吃……
韓天遙卻恍若未覺,安安靜靜地吃他的寡淡白粥,然後喝著小瓏兒送來的白開水。
是的,白開水。
雁詞是個雅人,此處自然有茶具。宋昀有心之人,昨晚叫人送來的菜蔬中,便有一包上好的茶葉。
小瓏兒洗了茶具,十一卻叫她裝上白開水送給韓天遙。
小瓏兒不敢言,更不敢怒。
韓天遙卻平靜地喝著水,聽得十一回屋飲酒,方才問道:“十一,為什麼賣掉這屋子?”
十一半睜醉眼斜睨著他,“你聽到了?睹物思人,傷心無限啊!”
韓天遙徐徐道:“扯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