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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也不介意,顧自蒙頭髮汗,盼著儘快退燒復原。
若換了以往,宋與泓知道她居然在地上睡半夜睡出病來,必定劈頭痛罵,順便把她身邊的人也訓斥一遍;而宋與詢知道了,想必只會像宋昀這般,驚訝地問明緣由,便安靜地在她身畔守著了吧?
而當年宋與詢病勢漸沉時,她是如何對他的呢?
“宋與詢,這是報應!報應!用忠臣名將的性命交換來的富貴,我等著看它能不能長久!”
溪柳舞寒碧(三)
“宋與詢,這是報應!報應!用忠臣名將的性命交換來的富貴,我等著看它能不能長久!”
她橫眉冷斥、奪門而去時,宋與詢面上血色盡失,一晃身倒於衾被間……
那一刻,她的腳步絲毫未曾停頓,卻似有鞭子狠狠抽在心上。
抽裂的傷口,極疼。
疼得直到兩年後的今天,十一依然不敢觸碰心傷的那一處。
碰一碰,鮮血淋漓。
更有熱淚沾襟。
***
傍晚,韓天遙正與聞彥坐於花廳,正議著當下之事。
聞彥道:“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自然是施氏所為無疑。杭都那邊雖還不曾查到實證,但我大哥的密信,的確提起施相對韓家和忠勇軍不滿已久。”
韓天遙眼底還在突突地疼痛。他闔目,以手輕壓雙目,低嘆道:“施銘遠及其黨羽已多次上書,說全立和他的忠勇軍只知有韓氏,不知有君王……此事我也聽說過。只想著忠勇軍有可用之處,有自保之力,韓氏當可置身事外……”
聞彥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止……何況當年韓大人之死,老王爺和公子雖然隱忍下來,施相自己也該心虛了吧?再加上聶家之事……”
他忽然住口,小心看向韓天遙臉色。
聶家,聶聽嵐……
韓天遙默然,手指上移,輕輕扶住額,眼底已有蕭索之意。
外面忽一陣喧嚷。
聞彥隱隱聽出妹妹聞小雅的聲音,苦笑道:“小雅又在鬧什麼?這府里,都快被她橫著走了!”
韓天遙定了定神,輕笑道:“年少氣盛,也是常事。何況自己家裡,橫著走大約不妨。”
扶著額的手忽然間頓了頓。
這的確是在聞小雅自己家裡。不過,今日聞府似乎有點不一樣。
不僅多了他韓天遙,更多了個喜怒無常的十一夫人。
剝開那層偽裝,她有一把隨時會削人的寶劍……
總算十一不好事,不惹事,應該不會輕易拔劍。
不過,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所以,他緊跟著聞彥走了出去。
***
聞小雅正把宋昀攔在通往後院的石橋上。
她冷笑道:“都說了有什麼要送進去的,我會代你送進去!後院都是女眷,你一個男人家,往裡闖什麼闖?多少年的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旁邊尚有七八名侍僕,有送宋昀入內的,有跟聞小雅的,也有聞訊趕來的,聽自家小.姐怒氣勃發,無不面面相覷,再不敢出言相阻。
宋昀被辱罵得臉色發白,眉眼卻依然溫文沉凝,素白衣帶蕭蕭落落飄向橋欄外,似沾了石橋下明淨的水色。
他和和氣氣地向聞小雅道:“聞姑娘,我既然答應柳姑娘會親手交給她,便不能假手於人。聞姑娘如果有所猜疑,何不入內向柳姑娘求證?”
聞小雅怒道:“什麼柳姑娘花姑娘?今日聞府入住的客人,只有韓公子和他的十一夫人,哪裡來的什麼姑娘?”
溪柳舞寒碧(四)
宋昀臉色愈不好看,卻依然爾雅答道:“聞姑娘既然不容在下相見,在下告辭便是!只是若柳姑娘問起時,尚祈聞姑娘和她說明,是聞姑娘相阻,而非在下失信!”
聞小雅冷笑道:“你這是恐嚇我嗎?聽聞十一夫人說得明白,誰若阻你,便削了誰呢!”
只她身邊的人知道,正是十一傳出去的那句話,惹怒了這位聞府的小祖宗。
韓天遙身份尊貴,理應敬重;可十一不過妾室而已,比奴婢好不了多少,尊稱一聲“十一夫人”便已過了,憑什麼在聞府耀武揚威?就憑那不修邊幅的懶散模樣?還是憑那副丟人堆里便找不出來的尋常容貌?
宋昀卻不知十一曾說過這樣的言語。他低頭瞧一眼手中包袱,嘆道:“既如此,姑娘請隨意罷!在下問心無愧便好!”
他言畢,轉身便欲往外行去。
石橋的另一邊,聞彥和韓天遙剛剛趕到,正立於桂影下觀望,一時摸不著頭腦,宋昀為何堅持要見十一,而聞小雅又為何堅持攔阻。
眼見宋昀離去,聞彥見韓天遙皺眉,忙要奔出喝阻時,忽聞另一邊有女子清清朗朗說道:“看來,真的有人找削了!”
橋頭之上,十一披了件細布衫子,松松綰著個傾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近前;她後面跟著的,是戰戰兢兢的小瓏兒。
十一面上猶有病容,唇色極淡,一雙眸子不如以往璀璨灼亮,卻清明依舊,轉動之際若有冰晶閃動。
聞小雅見她扶病而出,縱然心中不屑,也需看著韓天遙臉面,便道:“十一夫人不是病著麼?不好好躺著,出來見了風,回頭高燒不退,只怕韓大哥會怪責我等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