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施銘遠眼見韓天遙全身而退,且與濟王、鳳衛聯手,焉能不急?
濟王宋與泓表面跟施家一團和氣,何況又是皇子,施銘遠奈何不得,遂找上了鳳衛的晦氣。
齊小觀得知師兄出事,明知與此事有關,擔心白天拜訪濟王會引來更多猜忌,才會夜探濟王府,不料恰好遇上韓天遙。
韓天遙並未遲疑,立刻道:“齊兄,此事由我而起,我當全力相助!”
***
“月上中天,金雁湖,芙蓉畔,舊日畫舫,候卿至。不見不歸。”
十一抓過腰間小小的映青酒壺,想飲酒,又悄然放下。
她已顯出本來面目,眸似明星,鼻如瓊瑤,唇似紅櫻,襯著煙紫色的襖裙,整齊綰起的雲髻,愈發顯得明月般皎潔無雙。
金雁湖畔舊芙蓉,年年花開,年年花謝,算來十一也見過幾回了。
可這時節委實太冷了,憑怎樣拒傲清霜的花木,此時也已萎黃凋謝。
十一拈過一片殘留的花瓣,默默地看著,依稀還記得當年花香鳥喧陽光明燦的光景,只是相見相隨的那些身影,連同那些溫潤明亮的笑容,似已隔了三生三世,遙不可及。
兩年,酒水泡得一顆心鬆散如沙,攏不起,抓不住。
她便獨自深陷於那荒涼的沙漠裡,專注地跋涉向沒有目標的前方,仿佛刻入骨髓的前塵往事真的只是屬於朝顏郡主,而與韓家那個人人可欺辱可嘲笑的第十一房小妾無關。
夜半涼意深,哪裡一縷簫聲清越含愁,吹裂晚雲天;又有哪裡有人哽咽輕吟,其聲幽幽。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朝顏,我當這一生一世,再也等不到你。”
十一忽然間再也忍耐不住,一垂頭,淚落如雨。
柳下有兒郎次第跪迎,段清揚恭謹上前叩首,“郡主,殿下等候多時!”
十一抬袖拭去淚水,若無其事道:“前面帶路!”
***
眺台盡處,果然有畫舫依舊。
歷了兩年風雨,雕欄瑣窗都已褪去原來的鮮明色彩,化作淺淡的檀紅,如被抽去精氣神的落瓣顏色。
畫舫檐角挑著燈籠,一對鳳凰形狀的“鳳”字鮮艷如昨,似隨時能帶出那個歡脫明媚的少女,以更勝男兒的盛氣在指點江山,笑傲眾生。
十一定定神,緩步踏了進去。
宋與泓坐於艙內,慢慢擱下手中白玉簫,通紅著眼圈看著她,忽而一笑,“我不敢去迎你。我怕我見了你便控制不住,跟你抱頭痛哭。”
他這樣說著,人卻已站起,張臂將十一擁入懷中,大顆的淚已滾落下來。
十一張口,竟也一個字說不出,只伸出手回擁住他,默然將下頷靠在他肩上,剛勉強克制住的淚水無聲滑落。
雖然過得渾沌,她比兩年前居然又長高了些;而他肩膀也比先前寬厚好多,分明已任性妄為的熱血少年長成了有城府有主見的剛毅男子。
儘管,一眼看去,他依然是那個豪爽義氣仗義執言的宋與泓。
十一的心冷了冷,終於推開了他。
宋與泓微微一愕,攜她到案前坐了,替她倒剛泡好的茶。
“這是你最愛的雀舌,香幽味甘,頗耐回味,嘗嘗。”
十一接過茶,卻道:“兩年不曾好好喝過茶,這味覺都麻木了,哪還能品得出原來的味道來?又或許……是因為一切都不再是原來的模樣?”
她品茶,目光卻已尖銳,釘子般釘向他。
宋與泓面色一紅,忙垂下眸,清咳一聲。
外面眺台上便有人使巧勁將畫舫順著風向一推,畫舫便飄飄悠悠地離了岸,慢慢飄向湖中央。
畫舫上只有他們二人,如今離岸而去,所有言語出彼此之口,入彼此之耳,再無第三人能聽到。
十一道:“你知曉我在韓天遙身邊,自然是因為發現韓天遙中毒失明,卻意外復明。”
宋與泓點頭,“那陣子你忽然想著也學用毒,我恰從皇宮的故紙堆里發現了一本研製毒物的古藉,便拿去給你。你讓路過師兄幫忙找材料,配了兩三種毒藥,找了兩條狗試毒,玩了幾日便嫌配毒和解毒都麻煩,便把那古藉連那毒藥一起還給了我,沒再研究下去。”
“對!所以我一看韓天遙中毒症狀,便知根本不是施銘遠在下手,是你在暗中布置,刻意嫁禍施銘遠。”隔著茶盞上方騰起的霧氣,十一盯著宋與泓,目光冷銳,“你為什麼那麼做?”
宋與泓被她盯得狼狽,面色微微發白,“朝顏,我記得你很討厭韓天遙,尤其討厭他明明有十萬忠勇軍相助,卻不肯為國出力,由著那支虎狼之師蟄伏魯州,日後還不知為誰所用。”
十一恍然大悟,“你怕十萬忠勇軍落到旁人手上,想要這支虎狼之師!想來你早已設計好,一定會將這黑鍋扣到施銘遠身上?即便覆滅花濃別院的那些寧羅山山匪,也認定重金收買他們動手的人是施銘遠吧?皇上、皇后怎樣認為並不重要,只要全立、全夫人他們認定韓天遙是施相所害,絕對不會和施相合作,那麼他們便只能選擇投奔你,並利用你來對付施相,好為韓家報仇?”
宋與泓慢慢道:“朝顏,你我一向志向相投,你且說說,我有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