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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粗衣布服,容貌尋常,但彼此脈脈相視時,卻似將杏花春.色盡數凝於眼前,竟說不出的和諧溫馨。
十一定睛看著,悵惘片刻,方輕笑道:“你大約不會種地,我同樣五穀不分,這樣的日子估計不會有。”
宋昀道:“若真有那一日,我自然學著種地,學著區分五穀。想來,總不會比處理朝政之事繁瑣艱難。”
十一道:“於旁人是這樣,於你則未必。”
“嗯?”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阿昀適合當皇帝,卻未必能做好農夫。就譬如我分辨得出美酒好壞,卻分辨不出五穀;再譬如我習武習琴都算有天賦,但游泳始終學不好。還有,濟王性情爽直無畏,慷慨俠氣,若是縱馬江湖,可如魚得水,朋友遍天下;可真讓他處理政事,那手段心機,就完全不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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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量明天更。更不出來別打我……(我啥時候過上這種日子了?抱頭遁……)
253 恨,鸞孤月缺(三)【4500】
“柳兒,你……還在擔心濟王?”
十一搖頭,“開始擔心,現在……不擔心了。”
她抬頭看向那藍得澄澈的天空,“我第一次見到濟王,見到寧獻太子時,便是這樣的天空。那年,我八歲。那一天,我正生著病,卻把濟王打得頭破血流。”
十一笑起來,眸底漸閃過少時的清瑩明亮,如一雙絕世無瑕的明珠醣。
她慢悠悠地說著那些她以為快要忘懷的往事,卻發現吹出經年的灰塵,那些年少的生命依然鮮活如昨。
誰也說不清,八.九歲的宋與泓和小小的朝顏郡主,為沉悶的皇宮帶來了多少的生機。
只是十一回憶起來,那時候幾乎每日天都那麼藍,他們都那麼歡騰,——歡騰地嬉笑,或歡騰地打架。
連大他們好幾歲的宋與詢,出了名的少年老成、行.事穩重,都跟著他們胡鬧了多少事。
老太妃供桌上的祭品被宋與泓偷去給小朝顏吃掉,宋與詢弄只黑貓過去,唬弄太妃祭品不適合,才被有靈性的黑貓銜走;
宋與泓把外國進貢來的異花摘了,趁小朝顏睡覺插了她滿頭,被一狀告到雲皇后那裡,宋與詢現編了一段“古書”,說這花正該趁這時候采,制出的胭脂格外芳香,於是宋與泓又偷些許多那花出去,卻給小朝顏制胭脂;
宋與詢是太子,功課最重,哪天聽說宋與詢挑燈夜讀到很晚,第二日宋與泓、小朝顏便輪著裝病,要詢哥哥相伴,正好可以一起鬥蟋蟀、抓蛐蛐。
小朝顏和宋與泓年齡相若,只要回京,冬日踏雪尋梅,春日踏青賞花,總在一處。都是頑劣不堪卻不甚記仇的性子,今天打架、明天和好,吵得不亦樂乎,宋與詢每每笑著看他們嬉鬧,眼底一片愛惜欣悅。只要不打得頭破血流,他再不會出言勸阻。他們歡樂,而年長的他歡樂著他們的歡樂。
那樣瀲灩通透的歲月,芬芳得連夢裡都似有花開的清香。
純淨如水的少年時光,總是雲白天青,像大.片藍地的琉璃上盛開著雪色的白芍,和少年們的笑聲一般,讓人心馳神盪。
十一緩緩地說著悠遠歡樂的年少時光,耳邊的清脆笑語似久久地迴響著。此時此刻映入眼底的青山碧水、藍天白雲,也與青春年少時並無二致。
雖然身子沉重,面色蒼白,但她此刻笑意璀璨,如久居陰影里的蕙蘭,驀地像被往事照亮,明媚旖旎得眩人眼目。
她道:“詢哥哥雖然去了,那些人、那些事也遠了。可到底泓還在。這麼多年過去,詢哥哥早已化作塵土,墳上的松柏都已長得老高,我也變得快認不出我自己。獨泓還是原來那模樣,不讓人省心,卻也讓人暖心。有時候跟他在一處,仿佛年少的時候又回來了一般。”
而她自從宋與詢死後,幾乎行屍走肉般活著。
長久的醉生夢死後,終於試著接納另一個男子時,卻被一個接一個的變故擊得支離破碎。
名義上的貴妃高位,於世間絕大多數女子是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於她卻絕非所願,視如鴻毛之輕。
輾轉流離那許久,她所能想到的歡樂,竟還在那些越來越久遠的回憶中。
宋昀瞧著她那陷入往事後如明月般皎潔的微笑面龐,忽然又有了七年前在渡口遙望那個絕色少女的感覺。
一個天,一個地,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拉近他們的距離,都無法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行。
明明,他已是大楚君主,站在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受得起所有人的仰望;明明,她已坐在他身邊,成了他的后妃之一。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捏緊。
十一覺出痛楚,詫異地看著他。
宋昀道:“沒什麼。我只想握緊你,柳兒。”
十一淺笑,“是我走神了……阿昀,我喜歡這樣晴朗的天。從前那些時光里,好像一直是這樣的天。”
可那些時光又怎會都是這樣的天?
只是那時候,她的心永遠這麼晴朗著吧?
宋昀默默凝視她片刻,問向車外的陳曠,“到湖州城了?”
陳曠道:“已經快到城門了,看著一切都還平靜,不知是不是因為南安侯帶忠勇軍駐紮在這附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