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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來覺得侯爺外剛內和,寬仁俠義,其實是個坦蕩君子,極好相處,也極易看穿。
但這一刻,他覺得他完全看不透他們這位侯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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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聽嵐等候於趙池臨時租住的院落里。
宮變之後,韓天遙回京,聶聽嵐也從西子湖畔直接搬入韓府,隨即被小瓏兒設計趕到韓夫人處吃齋念佛,根本不曾有機會去趙池家,更不可能認識前往他家的路。
韓天遙掃了趙池一眼,將他盯著聶聽嵐的焦灼眼神看在眼裡,便知聶聽嵐必是他相助著離開相府,並引到這裡落腳。
聶聽嵐一身青衫,衣著極樸素,連.髮際都沒有任何簪飾,那包頭的布帕看著應該是尋常撒掃的粗使僕役所用。但她容色美麗,如今更是清弱瘦削,竟被這粗衣布服襯得越發肌膚如雪,風致楚楚,惹人憐愛。
見得二人進來,她只將目光凝望向韓天遙,那淚珠已一顆接一顆滾落下來。
趙池越發心都被揪著似的疼起來,焦急道:“聶姑娘,你別哭啊!有什麼事兒儘管告訴侯爺,他……他必會為你做主。”
聶聽嵐淚流滿面,忽雙膝一屈,已向韓天遙跪倒,失聲哭道:“天遙,我知回馬嶺之事,你一直疑心
於我,我也不敢說此事一定與我無關。施浩初深恨朝顏郡主,或許真的曾找機會做手腳害她。但我一個尋常女子,能知曉多少內情?便是小瓏兒,她如今和齊三公子恩恩愛.愛,又有貴妃撐腰,一呼百諾,婢僕成群,往後更是數不盡的快活日子……只有我,只有我因她被你逼得無處可去,不得不回相府,受盡折磨,嘗盡白眼,生不如死……”
韓天遙淡淡道:“既然生不如死,你何必回去?你父親貪婪一世,聶府家財田地不少,哪裡不夠你活命了?”
“天遙,你難道不知朝顏郡主何等聰明?她為脫身,早將施浩初之死推到我頭上,我若不回去,公公必定更加疑心,到時取我性命,我根本無從辯解;便是鳳衛見我落單,只怕也不肯放過我……”
聶聽嵐膝行兩步,抱著韓天遙的腿,嗚咽道:“若你肯容我,我尚能苟延殘喘;若你也趕逐我,除了施府,這天下之大,真的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韓天遙退了一步,聶聽嵐竟抱得極緊,寧可撲倒於地,都不曾鬆開她的手。
他便道:“既然你思慮周詳,且已順利回府,便該好好與施家人相處。沒了夫婿庇護,你總不至還想著和從前那般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吧?”
聶聽嵐聽他提及施浩初的好處,竟有片刻的恍惚,方才掩面道:“是,我忘了我在施家只因浩初才能站穩腳跟……如今施相尚疑心我,且從前浩初待我太好,引得多少人眼紅嫉妒,見我落魄,巴不得都過來踩上一腳!”
她猛地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臂膀上縱橫交錯的青紫傷痕,腕間竟還有捆縛形成的瘀腫;她再將衣帶一松,上襦衣襟扯開,便見得膩白的肩頸胸背亦是傷痕累累,有新有舊,有鞭子抽的,有被擰紫的,甚至有的竟像被人齧咬出的齒痕。
趙池見她解.衣,忙退避幾步欲待轉過臉去,不防眼睛餘光瞥到那傷痕,頓時目光直了,衝上前叫道:“是誰?是誰?是哪個禽.獸乾的?”
聶聽嵐匆匆掩住衣襟,失聲哭道:“是……是厲奇人那個怪物,怪物!朝顏郡主被施相關押,施相才流露想毀了她的意思,他便主動請纓,欲對郡主施暴。不料郡主剛烈,用計將他變成了太監,為保清白又毀了自己容貌,故而鳳衛恨他入骨。當日在獄中想占郡主便宜的那些人,先後因為各種原因被調開,然後悄無聲息遇害,——想來都是皇上或郡主在暗中安排。獨這個厲奇人武藝高強,齊三公子多次派人截殺都未成功,他也害怕了,大部分時間都龜縮於相府之中。見施相還有疑我之心,他主動提出試探或審訊於我,於是……”
她哭得連跪都跪不住,撲在地上痛哭道:“他是禽.獸,禽.獸……他對付不了朝顏郡主,便將那怨恨全撒在我身上……他成了太監,性情比原來兇惡十倍,變著法兒把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越是丟失什麼,越是想彌補什麼。一個不能人道的太監,對著貌美如花的落魄少夫人,會用出怎樣殘忍的手段,只怕不是正常人想像得出來的。
想著這柔弱女子竟在相府日日夜夜受著這樣的折磨,趙池目眥欲裂,厲聲道:“那禽.獸在哪裡?在哪裡?我要把他剁成肉醬餵狗!”
聶聽嵐哭道:“他自然還在相府。今日.他輪值,我才托人帶訊給趙公子,喬作粗使丫頭逃了出來……若他察覺,必定追過來,再不知會用怎樣的手段對付我。”
趙池聽她說得悽惻之極,只覺心都被她哭得碎了,說道:“你放心,我們必定……”
“我們必定不會再管你的事。”
韓天遙忽打斷了趙池的話頭,眸光竟冷冽依舊。
趙池心都發涼,急急道:“侯爺,你……你想聶大小.姐被那些畜生活活折磨至死嗎?”
韓天遙便輕輕一笑,“趙池,這是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