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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一笑,“我知你會保重自己。朝中一切如你所願,你自然沒必要再思量我會怎樣想,但至少還得想著維兒,對不對?”
十一怔了怔,眉眼淡淡地瞧向他。
宋昀才覺出自己言語間已不經意流露幾分指責和羞惱。
近來見面不多,難得方才相見,他本該維持剛才那樣的溫馨祥和,卻意外地有些忍耐不住。
或許,是因為時至今日,他已站得比任何人都高,沒必要再壓抑自己;又或許,他其實不想看到她方才的開懷。難道沒有他在身畔,她反而過得更輕鬆,更閒適?
宋昀手心裡捏出汗來,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對不起,是我被朝政之事鬧得頭疼,開始胡說八道了!”
十一笑了笑,“皇上沒有胡說八道。從朝堂到邊疆,這接連多少的事,都需皇上細細籌謀打算,還需為維兒操心,我便猜著皇上忙碌異常,一時應該無法顧及我,也便不曾思量皇上會怎樣想。橫豎調理好身子,便是於人於己都有益的大好事。”
她的言語柔和,不動聲色地為宋昀解圍,卻是少有的善解人意。
天性剛硬要強,卻肯如此地善解人意……
宋昀更懊惱,吩咐劇兒等退開,方坐到十一身側,努力笑得和從前那般親近,說道:“你關注這個也好,正好可以幫我出出主意。”
他將袖中幾個奏本遞出,繼續逗弄維兒,低低噫嘆道:“一步錯,步步錯。柳兒,柳兒,你可知我都不敢輕易再往前踏出一步?”
可一切終須有個抉擇。
不進,則退。
十一仿若不曾聽懂他言外之意,顧自將奏本一一看過,然後拿指尖輕叩輿形圖,“皇上是在猶豫要不要提前有所布置,以防備東胡人?”
宋昀蹙眉,“防人之心不可無,東胡人未必比北魏人好對付。但朝中兵力有限,戰線不可能拉得太長,用兵總有輕重緩急。”
288 孽,青城興廢(三)【實體版】
十一沉吟片刻,將其中一個奏本遞出,“那麼,重點便放在南安侯說的這幾處軍事重鎮吧!從前聽師父論起中原局勢,也提到了這幾處。”
她又指向輿形圖的兩處,“這裡,還有這裡,扼住南北交通,更要格外留意。攖”
宋昀盯著奏本上遒勁有力的字跡,慢慢道:“按南安侯的建議,咱們可能無法分兵去奪中京。”
十一皺眉而嘆,“中京……多少年的經營,早已城池堅固,易守難攻。何況從兵力布置看,必是東胡兵馬先趕到。若為保存實力計,可以讓東胡人去攻城,然後以別處的城池土地換回中京。目前東胡人與大楚同仇敵愾,彼此還算友善,可以遣使者前去商談。他們要的是北魏的滅亡,北魏的財寶,而我們要的則是大楚的故都……”
她這般說著時,卻也忍不住有些沮喪,“其實魏人的財寶,也有無數是從咱們大楚劫掠去的……償”
宋昀柔聲道:“不怕,江南富庶,我們又年輕,好好治理這國家,曾經失去的必定都能回來。”
十一點頭,含笑的眼底似有波光瀲灩,“阿昀會是大楚最出色的皇帝。”
“哦!”宋昀面龐微紅,卻道,“可我不打算放棄中京。”
“嗯?”
“徽景之恥,非奪回中京不能洗雪。還有……”他定定地看著她,“中京,有讓你寢食難安的柳相的屍骨。”
十一眉尖微微挑了挑,“阿昀,我不會以私害公。柳相的事,我會自己相機行動。”
宋昀淡淡地笑,“柳兒,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向自私得很,連當這個皇帝,一多半也是出於私心。”
話未了,他已皺眉呻.吟,側過面龐去拉維兒的小手。
花貓臉的維兒不甘冷落,咿咿呀呀地自個兒玩耍著,不知什麼時候抓到了宋昀一綹頭髮,隨手拉扯時力氣還不小。
十一忙要抱過去時,宋昀已攔過她的手,說道:“沒事,近來他被你作弄夠了,便欺負我……倒也被欺負習慣了。只是我頭髮亂了,你給我重新綰個髻?”
十一頓了頓,果然取過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宋昀身後,為他重新梳了發,慢慢綰了個髮髻。
她素來懶散,且被人服侍慣了,算不上手巧。
宋昀抬手摸了摸那勉強只算得上齊整的髮髻,卻已十分滿足。
迎著窗口的陽光,他將維兒舉高笑得雙眸晶亮,說道:“柳兒,我素日心心念念嚮往著的,好像也便是這樣的日子。所謂歲月靜好,無非如是。”
十一“哦”了一聲,轉去妝檯放回梳子。
再怎樣病弱清瘦,她的行止間總有一股令人難以逼視的挺拔孤高。
宋昀不去看她鬢間的星星白髮,隨她走到妝檯,拈過一枚翠鈿,待要比向她頰上的傷痕處,十一便已淡淡道:“病得跟蓬頭鬼似的,貼上這個,反不相襯。”
宋昀眸光一沉,“那日.你去祭陵,病得更厲害,倒也收拾得清爽好看。”
女為悅己者容。可十一顯然並不願她這個夫婿是“悅己者”。他來不來,她都懶得梳妝打扮。
她甚至不曾回應宋昀的言外之意,只悄然轉開話題,“阿昀,近日我病得已好些,你若政事繁複,維兒留給我照看即可。何況皇后也需你多費心。待她康復,或許……很快能為皇上添個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