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原來,連這了解也是錯覺?而十一更打算利用他的信賴去掩飾那些早該大白於天下的真.相。
聶聽嵐何等聰慧之人,早已聽出其言外之意,“難道真是路過暗算了你?”
韓天遙眉峰緊蹙,“路過暗算我時,段清揚並不在場,但的確離我最近。卻不知為何栽到了段清揚身上。”
聶聽嵐坐到他身側,細細替他思慮著,說道:“這些年濟王一直監視著施府,可施府又何嘗不在注意他?因朝顏和你都不在京內,施家許多事並未刻意瞞我。我聽聞這兩年路過的確和濟王府走得很近,曾好幾次被發現出現在濟王府附近。想來朝顏失蹤後,鳳衛離散於民間,路過也隨之前途未卜,便決定聽命於濟王,保住富貴功名。”
她看向韓天遙,“其實這也是當日施氏決定先擒路過的原因。比起齊小觀的灑脫自若,路過顯然更容易為濟王所用。他為濟王出手除你,卻擔心朝顏郡主追究,故而決定捨車保帥,將此事嫁禍給段清揚。不過他應該還沒來得及處置好,朝顏郡主便已得到消息趕來,且事先便有些疑心,一聽是段清揚出手,立刻猜到是濟王在斬草除根。濟王將朝顏郡主看得極重,為撇清自己,只得推給路過,責怪路過自作主張。畢竟路過是朝顏師兄,幫的又是濟王,朝顏向來念舊,總會設法袒護,你又得記掛朝顏救命之恩,以及……未來的夫妻之情,便是言語間有所破綻,或處置得有失公允,也只能忍下。”
聶聽嵐嫁入施家五年,極得施浩初寵愛,遂也見慣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心思玲瓏敏捷,將素日所知和今日聽到的聯繫起來,居然也能推斷得合情合理,不由人不信服。
可她再不知,宋與泓不想將尹如薇扯進來,並未跟十一說出實情;而路過這兩年秘密出現在濟王府附近,想見的也不是宋與泓。
當她賴以推斷的證據本身就是錯的,又怎能得出正確的結論來?
而韓天遙所能確信的,也只能是宋與泓所說的,以及十一所說的。
若什麼都不能確信,他只能確信自己親耳所聽到的。
一句句的真.相,刺心鑽疼,讓聶聽嵐所說的“未來的夫妻之情”,聽來竟是如此的倍感嘲諷。
“夫妻!”
他低低地笑,拿手撐住了額,半掩住雙目。
那掌心便微微的濕熱。
帶著咸痛的濕熱里,依然有淡淡的酒香縈繞,耳邊便不由地傳來女子飲酒時散漫的笑聲。
在芳菲院,在聞家,在韓府,在瓊華園……
一次次的酒香里,是誰漫不經心的笑容和不肯容情的毒舌在不經意間將他擄獲?
其實,他真的只是愛戀她的許多男子中的
惱將離未離(一)
她曾是十一,但更是朝顏郡主,可以為家國夢想毫不猶豫丟開摯愛戀人的朝顏郡主。
從前是,如今也是。
她說過,若他平安歸來,她就是他的妻;但她的確從未說過喜歡他妲。
她只說,他們是最合適的窀。
從身世容貌,到武藝才識,到平生志向,他們是最合適的,卻與心底那份最深切的期盼無關……
韓天遙的唇動了動,想喚一聲足以讓他們疏離千百里的“朝顏郡主”,但舌尖乾澀地轉了轉,卻只是一聲低沉的呼喚:“十一……”
十一見他面色雖差,眸光卻還有幾分清明,也便略放下心來,也不要旁人動手,親自解開韓天遙衣襟查看傷勢,又聽了脈相尚平穩,遂將自己隨身帶的上好傷藥取出兩粒來,送到韓天遙唇邊。
韓天遙接了,吃力地吞咽。十一忙向從人取水時,韓天遙卻已嗆咳起來,胸口起伏得極厲害。
十一忙按住他肋下傷處,幾乎讓他半邊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握著他肩道:“忍著些,這傷處似乎好些了,可別咳得再裂開。”
那扶抱的動作,忽就讓韓天遙想起平生最困厄的那個雨夜。
他雙目失明,她為小瓏兒和她的貓出手制敵,卻打算對他見死不救,放任他在山坡上餵狼;但她終究是救了。他一直記得她從冰冷漆黑的雨夜裡扶抱起他的溫暖和柔軟。可他以為的猶豫之下的俠義之舉,原來只是察覺兇手是故人後下意識地試圖有所彌補……
如今,依然是那時令他不曾言謝卻始終銘刻於心的溫暖和柔軟。
韓天遙想推開,卻只在嗆咳間將她臂膀握得更緊。
宋與泓也已聽得消息匆匆趕來,正見十一照料韓天遙,幾乎緊緊相擁的模樣。
他勒住馬,由著馬兒在原地不安地踢蹬著,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朝顏,找到就好。我已令人預備好肩輿,先將南安侯送離此地要緊。”
十一應了,忙扶起韓天遙,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已有好幾撥靺鞨騎兵前來打探,應該猜到我們在這邊找你,指不定很快便會有大撥精兵前來圍剿。”
因猜著韓天遙重傷之軀走不遠,他們一直在附近來回尋找,且衣著氣度全然不同於尋常楚兵,魏人自然會起疑,故而一再派人哨探。十一原就擔憂會不會連累躲避在暗處的韓天遙,此時終於找到他,這才鬆了口氣。
再向四周瞧了一眼,十一納悶道:“聶聽嵐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