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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天遙柔聲問:“你是不是餓了?”
小瓏兒委屈道:“公子不餓嗎?”
芳菲院裡雖有廚房,根本未及收拾出來;宋昀被於天賜催逼著,將她們送到不久後便和十一離去,也未及給他們預備早飯。他們尚是出發前在越山竹樓吃的東西,奔波一路,再加上小瓏兒內外忙碌這許久,自然早就餓了。
韓天遙沉吟,到底不敢讓小瓏兒冒著被人削的危險去摘紅棗。他在身上摸了片刻,便翻出一枚玉佩來,遞給小瓏兒道:“去把這個當了,然後買些乾糧和你愛的零食罷!”
小瓏兒忙接過,雀躍問道:“公子愛吃什麼?我也買去?”
韓天遙微微仰面,迎著外面陽光的暖意,緩緩道:“素食。粗糧淡粥即可。”
小瓏兒愕然。
韓天遙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偏又似灼起了火。
他所求的安謐平和,已在**間傾覆;他的家園和親友,已在**間失去。
最後一眼看到的花濃別院,已經淹沒於熊熊烈火之中;那些依仗便仰望他的親人和侍僕,正一個接一個被砍翻在地,絕望地向他伸出求救的手……
不喊疼,不等於真的不疼;
不說傷心,不等於真的鐵石心腸。
無法為他們報仇,不能讓他們安息,他再無資格做他的富貴閒人,享他的尊榮無限。
***
小瓏兒看著韓天遙沉靜到淡漠的面容,再猜不出其中包含了多少不明意味,只想著兩人飢餓已久,握緊玉佩便待飛奔出門。
這時,忽聞那暴躁地叫了一上午的狸花貓忽住了嘴,向空中嗅了嗅,然後柔和地“喵”的一聲,綠目炯炯地看向門外。
虛掩的院門被推開,十一拎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及一個提盒行了進來,向小瓏兒揚了揚手。
小瓏兒也聞到了魚香和肉香,幾乎和狸花貓一樣眼放綠光,連忙上前接過十一手上的包裹,又看向十一手中的提盒。
棗似曾相識(三)
十一走到廊下,狸花貓也不顧正被拴著,伸過腦袋來諂媚地叫著,將繩索拉得筆直。
十一將它頸上繩索放開,打開食盒,從中取出一碗兀自冒著熱氣的清蒸魚來,端到牆根邊的地上,拍了拍狸花貓的腦袋,“不拴你了,記得別亂跑!”
餓了**外加哀嚎半天的狸花貓顧不得挨蹭幾下以表忠心,便已迫不及待地叼了那魚在口中,喉間嗚嗚作響,萬分警惕地奔草叢深處大快朵頤去了。
十一嗤之以鼻,“賤貓!”
小瓏兒已瞧見下面還有一碗粉蒸肉,也顧不得可惜餵貓的整條魚,忙將那些包裹放到一邊,先將食桌里的飯菜取出。
兩素一葷,還有一缽湯色you人的人參雞湯。
十一顧自坐了,先舀了口雞湯喝了,滿意地點點頭,向小瓏兒道:“也坐下吃吧!”
小瓏兒的祖父、叔父雖在韓家做事,但她出身良家,並非奴婢賤藉,對上下尊卑之分原沒那麼強的觀念,正對著飯菜流口水,聞言忙要坐下,忽想起韓天遙來,又急急道:“我先去扶公子過來吃吧!”
十一道:“不用了。他剛不是說,要粗食淡粥?提盒時還有一碗清粥,於他正合適。”
小瓏兒愕然,忙拎起提盒看時,果然還有一蓋碗粥,卻是尋常粟米所煮,果然只是清粥。
她正不知所措時,那邊沉默凝坐於窗前的韓天遙忽道:“端過來。”
小瓏兒只得應了,要去夾些菜時,十一一筷子敲在小瓏兒的手上,說道:“公子都說了要粗糧淡粥,夾菜豈不辜負了他這份心意?”
小瓏兒張張嘴,愈發不知所措。
韓天遙重複道:“小瓏兒,端過來!”
那聲音已愈發地低沉,聽不出半點喜怒哀樂,卻隱隱有風雷之勢。被陽光照亮的屋宇,忽然間便陰霾密布。
小瓏兒駭然地看了這盲眼男子片刻,再不敢多說一句,將那碗清粥送到韓天遙的面前。
韓天遙接過,也不要小瓏兒服侍,自己默默地提筷,專心致志地撥粥吃著,仿佛在慢慢品著什麼山珍海味一般。
於是,小瓏兒有些食不知味。
而十一卻若無其事,撥了一小碗飯,雖不大吃粉蒸肉,將兩樣素菜吃掉了大半。
吃完了,她愜意地喝了幾大口酒,舒適地靠在椅子上,吩咐道:“包裹里有米糧,也有饅頭,宋昀晚些時間會送蔬菜來,近日不用擔心餓肚子……裡面有一罈子酒,是我喝的,你不許碰。裡面還有幾貼藥,大包的煎服,就交給你了;小包的需研磨後敷用,我來收拾就行。”
小瓏兒躊躇道:“恐怕得買個藥罐。”
十一道:“雁詞本就是個病鬼,不然怎會死得那麼早?細找找,必定能找到藥罐。”
小瓏兒只得應了,轉身去廂房翻尋。
韓天遙見她離去,方道:“十一,雁詞是你侄女也罷,是你好友也罷,生前到底對你照顧有加,何況死者為大,你言語間最好尊重些。”
十一淡然道:“若我不尊重,你又能如何?”
棗似曾相識(四)
韓天遙靜默片刻,“如今,我自然無可奈何。”
但未來,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無疑,他不能容忍有人對雁詞不敬,哪怕這人是救過他的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