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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及再有動作,施銘遠的嫡系親信大臣薛及、梁成因當庭抗辯濟王之事,被責以大不敬之罪,宋昀當眾擲下一堆彈劾二人的奏表,命即刻交刑部議處。
和鳳衛一起掌管宮禁的殿前都指揮史夏震驚惶之際,雲太后的侄子、信安王雲谷石前去拜訪。第二日,夏震稱病告假,京中禁衛移交齊小觀等原先的鳳衛首領執掌。
施銘遠又驚又氣,待要上朝還擊,無奈病體難支。而朝中關於施銘遠病重難愈、因濟王之死大失帝心的傳言已甚囂塵上。
文武官員有幾個不是七竅玲瓏百變心?識出其中意味,原來反對他的固不必說,平時做慣牆頭草的人物也盡數縮了頭。至於和相府走得親近的那些,或自動拉開距離,或覺得怎麼也洗不脫干係,想著要商議個對策。可施銘遠那邊又是可能傳染他人的癆病,何況又被氣得病勢加重,一時也無法商議出什么子丑寅卯來。
而柳貴妃染病之事,也在不知不覺間傳了開來。
不久,尹如薇求見。
彼時十一已聽說尹如薇決意在安葬宋與泓後出家的消息,雖是厭煩,到底傳入相見。
尹如薇走入內殿,遠遠便聞得溫和沖淡的龍涎香,直到近處,才覺出香味里伴著淡淡的藥味和血腥味。
這清宸宮安靜得出奇,全然不像寵冠後宮的貴妃所居,幾乎讓尹如薇有種走錯地方的錯覺。
但她很快看到了十一。
華麗空闊的寢殿裡,十一靜靜臥於床榻間,素衣黑髮,面白若紙,如畫眉眼間依然有著從前的冷銳和懶散。她的手瘦而白,倒還不失武者的靈巧,正慢慢地旋弄著一把飛刀。
和上次相比,十一著實瘦得太多,連唇邊都看不到一絲血色,再走得近些,尹如薇便見到她的黑髮間竟有零星的雪絲。
算年紀,十一也才二十出頭,比尹如薇還小些。
尹如薇忽暢快地笑起來,“朝顏,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十一懶懶地瞅她一眼,“若你看到我過得不好還能開心,我也就放心了!”
劇兒、小糖在一邊聽著,已有把尹如薇拉出去痛打一頓的衝動。
尹如薇目光掃過她們,“叫她們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十一再瞅她一眼,向侍兒道:“你們出去。”
劇兒警惕地看著尹如薇,說道:“娘娘,你看她……她還有點規矩嗎?而且……”
她握了握拳頭,總算不敢說尹如薇不僅毫無對貴妃該有的禮數,且看著就像不懷好意。
十一散漫一笑,“下去吧!她是泓的妻子,也是我少時的姐妹,不用理會那麼多的規矩。何況……”
五指挑動,飛刀如長在指尖般輕巧地旋著,映著溫軟的帳幔衾被,依然閃動著森冷的金屬光澤。
雖抱病在身,她還是朝顏郡主,名動天下的朝顏郡主,刀劍在手,絕非尋常人可以傷到的。
劇兒、小糖退了出去。
尹如薇毫不客氣緊跟著上前關緊門,才走回床榻前。
屋內便不復原先的光亮,尹如薇逆著光影的臉美麗卻陰冷,再無半點即將出家為尼的女子該有的恬淡寧和。
十一便連瞅都不願瞅她了,顧自玩著飛刀,慢慢道:“什麼話,說吧!”
尹如薇道:“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厚顏無恥,自作主張害了與泓的性命,還敢苟且偷生,厚顏活在這世上。”
寞,鴛枕驚夢(三)【實體版】
十一道:“你想多了。你有活著的權力,何況……與泓並不想你陪他死,就如當日詢哥哥一心只想我活下去一樣。”
後半句話她的嗓音很乾,似被烈日蒸盡最後一滴水的沙漠。
尹如薇嗓子也啞了,“我不死,只是因為我仇人還沒死!我便是無法替與泓報仇,我也要活著,活著看他們怎樣不得好死!”
十一不再把。玩飛刀,擊了擊掌,“有志氣!”
尹如薇瞪著十一,“我知你心裡其實在笑話我。笑話我無能,只能眼看著你暗中翻雲覆雨,明著為皇上所用,事實卻讓皇上被你牽著鼻子走……鳳衛重回宮禁,皇室重掌大權,靺鞨人已被趕逐,眼看著收復中京都能提上日程……這樁樁件件,哪是我們那位抱著權相大。腿從鄉下跑出來的皇上想要的?分明都是你的主意!與泓雖被人害了,可相府一轉頭便家宅不寧,如今那老傢伙更是病得莫名其妙,自然也跟你脫不開干係吧?你從來便比我強太多,只要你想做,沒有做不到的!可惜你卻從沒想過扶與泓一把!”
“與泓什麼都不做,於他才是最好的!我百般安撫,甚至再三告訴他,我會找機會接他回京,也會找機會去湖州陪他,只為他能安心住在湖州,別做任何授人以柄的事!誰知……我安撫得了他,卻防不了你!“十一側目而視,”知道與泓為什麼對你雖好,卻始終沒法喜歡你嗎?他那樣無拘無束的性子,怎受得了你天天自怨自艾,偏還自以為聰明!”
她的聲音並不高,一氣說完了,便克制不住地嗆咳,喉嗓間又有隱隱的腥甜湧上。
尹如薇卻已被她的話氣得面色煞白,指著她的手指竟在哆嗦,“你……你說我自怨自艾,自作聰明……是,是,我害了與泓,害了與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