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宋昀點頭,“京城四處都是相府的人,強將母親帶出,指不定又生出別的事端。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托璃華去探望過幾次,並不時將我書信帶過去,如今母親只以為我在宮中侍駕走不開,正安心在那邊養病,暫時應該不妨事。”
十一沉吟,“嗯,你想得周全。且等幾日再看。”
他這個月忽然和謝璃華走得親近,無疑是因為母親的緣故。
他不但可以通過謝璃華了解母親的訊息,還可以借這位大小.姐之力讓母親不至於受委屈,又免得跟施銘遠撕破臉,在目前波詭雲譎的局勢中,的確是最聰明的選擇。
從毫無根基的沒落宗室子弟,到如今人人不敢小覷的晉王世子,他聰明得有些過分。
可冷眼看時,他眉眼清逸秀雅,眸光澄亮安靜,依然是越山竹林那個毫不猶豫將她和韓天遙救下的清澈少年。
也許當日.他救下他們,有很大原因是記著當年那個在渡口救他的十四歲少女。
可這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她向來真誠,至少不曾在她預備傾心相待時,贈她以致命一擊。
十一便笑了笑,揮手令從人退下,說道:“阿昀,還有一件事拜託你。”
她的笑容蒼白清美卻淡漠異常,如被陽光下正在銷融的冰雕,被模糊了輪廓,卻越發有種骨子裡的冷意滲出,看得宋昀微一恍惚,卻有絲絲痛意瀰漫上來。
旁人不知,他卻早已在當日被十一拒絕時便知曉,韓天遙對這個驕傲的女子意味著什麼,如今被韓天遙暗算至此,對她又意味著什麼。
他的目光愈發柔和,微笑道:“你說,我當盡力。”
十一道:“替我留意著,出入相府的人里,有沒有擅長用蠱之人。有了消息立刻派人告訴我。”
宋昀不由驚疑地打量她,“怎麼,你……”
十一淡然道:“也沒什麼。便是解不了蠱,該做到的事,我還是會做到,沒人攔得了我!”
宋昀深深吸氣,“我知道了!”
十一終於忍耐不住,提起琉璃酒壺,飲酒。
待她快活地嘆一口氣,輕輕放下酒壺時,那美酒竟已下去近半。
明晃晃的水紋在琥珀色的琉璃壺裡盪著,竟似一汪亮瑩瑩的淚光。
宋昀抬手欲阻她喝酒,卻在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散漫神情時頓住。
他默默轉頭,看向殿外。
蒼茫夜色,巍峨殿宇,將里外的人影映得微若浮塵,緲若螻蟻。
這乾坤,殿中那位病得人事不知的早已無力掌控,卻再不知未來會由誰來主宰。
他忽然想起一事,踱出去問道:“濟王殿下呢?今日怎麼未見?”
--------------------------
西子湖。
天初霽,青山如畫,碧水如染,大大小小的畫舫行於湖間,時不時有弦歌聲和笑語聲越湖而來,飄蕩於煙柳畫橋間。
一艘不起眼的半舊畫舫正泊於岸邊的青青蓮葉間,零落的琴聲斷續傳出。
武者的手堅實有力,手指卻修長乾淨,正輕輕撫在那把叫作松風清韻的古琴上。隨手勾抹處,彈跳而出的,依然是那移人心魄的《醉生夢死》的曲調。
他頓住,按緊琴弦,墨黑如漆的雙眸闔了闔,慢慢將手挪開。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似乎已經不能再碰到這琴。
每次碰到,耳邊悠悠響起的,始終是《醉生夢死》的曲調,連手指也都不受控制般奏出。
“十一……”
他終忍不住,低低念了一聲,將手指撐住了額。
身後,有娉婷身影裊娜行來,一雙縈愁含憂的眸子凝視他片刻,她低低問:“天遙,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舊傷又發作了?”
“沒什麼。”
韓天遙側頭,正見聶聽嵐一身青衣立於身後,素白面龐未施脂粉,雙眼微腫,顯然蕭索神傷已久,卻唇角含笑,為他奉上一盞熱茶。
他接過茶,問道:“你一路勞頓,現又病著,正需好好休息,怎麼又來這邊了?”
雖問向聶聽嵐,他的目光卻投向她身後的那名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的面龐便漲得紅了,躊躇片刻,到底答道:“大夫說聶姑娘肝氣鬱結,情志不舒,才致氣聚血結,胸脅疼痛,除了服藥,還需……還需多出來走動走動才好。”
=================================
聶大小姐溫柔美麗,我見猶憐,引來桃花朵朵開……開敗一朵,還有無數朵!後天見!
起紫微星暗(一)
聶聽嵐忙道:“我的病不妨事。原是我嫌屋裡悶得慌,聽趙池說要過來這邊,便想著跟他到湖邊散散心。”
她低眸瞧松風清韻琴,笑得無限淒涼,“吵到你了?”
韓天遙道:“沒有。旆”
聶聽嵐尚未及流露欣慰,便聽他又道:“但我的確想一個人靜靜。窠”
聶聽嵐便有些無措般站著,眼底愈見煙嵐迷離。
趙池在一旁站著,棕褐的大眼睛大有不忍之色。
他父親亦是當年祈王部屬,他聞得韓天遙領兵出征立時前去投奔。因其聰慧多智,甚得韓天遙重用。
回馬嶺事畢後,聞博也不敢再留聶聽嵐,便遣趙池攜了他細述事件經過的書信,悄悄將聶聽嵐送回杭都,送到韓天遙秘密藏身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