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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酒壺提了提,笑意清朗,“你看,其實我也沒喝多少,並未喝醉。”
十一微微地笑,走到臥房前向內看時,正見簾帷低垂,尹如薇早換了家常的衫子面里而臥,仿若正沉睡著,根本不曾聽到外面的動靜。
宋與泓這才隨著她走過去,向內看了一眼,聲音低了些,“嗯,她還睡著。”
他應該酣醉了大半日,加之幽囚之中也沒什麼好防備的,根本不曾注意尹如薇移動過的妝匣和穿戴過的衣履。
十一暗嘆一聲,微笑道:“她既睡著,我也不擾她了!”
宋與泓點頭,“嗯,你也不方便在這裡久待,我就不留你。所幸皇上向來待你不薄,我也毋需牽掛。”
十一唇角微揚,“你也需珍重自己,皇上稟性尚可,何況到底宋家子孫,你不用憂心太多。”
宋與泓道:“我不憂心。”
十一便拍了拍他的臂膀,轉身向外走去。
宋與泓忽喚道:“朝顏!”
十一已走到門口,正午的陽光炙烈如火,明亮得令人眼暈。
她抬袖擋住那陽光,回身看向宋與泓。
宋與泓立於那陰涼昏暗的屋子裡,眉眼舒展,一個輕鬆的笑容。
“其實我憂心。憂心你嫁不出去。韓天遙人不錯,也未必敢嫌棄你,喜歡他就嫁了吧!我和他的恩怨原與你無關,別因為我耽誤了終身。這都是老姑娘了……”
十一若無其事地笑,“他不嫌棄我,我卻嫌棄他呢!他近來病歪歪的,指不定就病死了呢?我可不想守寡!”
“餵……”
宋與泓還待再勸,十一大笑著跑得遠了。
奔到宋與泓看不到的地方,她才收了笑意,抬袖去拭她濕.潤的眼角。
天很熱,也許只是汗水。
只是汗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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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回到仁明殿時,雲太后已然收了傷懷之意,在宋昀侍奉下用午膳。
見十一過去,她命人添了碗筷,令和宋昀一起留下用膳。
只是三人各有心思,除了宋昀不時布菜勸慰,雲太后和十一都沒怎麼說話。
直到食畢,宮人將食桌抬走,換上茶來,雲太后方道:“算來顏兒也的確過了婚嫁年齡,不能再耽擱。既然先皇下了詔書,便依先皇旨意辦吧!六月十八是顏兒生辰,還有十來天,若顏兒還不能擇定如意夫婿,那便入宮為妃吧!”
宋昀沒有說話,只是眸光更如明珠般流輝溢彩,靜靜地凝視於十一的面龐。
十一拈著茶盞旋了兩下,答道:“好。”
雲太后見她依從,滿懷的沮喪失意倒被沖淡了些,臉上便有了一絲笑容。
“算來是冊後大典之後的事。施銘遠早就打著這主意,這中宮之位只能是他家那丫頭的了……不過顏兒也不能太靠後,丟了臉面。宮中祖制,皇帝可納四妃九嬪,咱們怎麼著也得先將那四妃之首的貴妃之位給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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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仁明殿辭別出來,宋昀悄悄窺著十一面色,然後輕笑道:“柳兒,那詔書,你莫要太放心上。你若心有所屬,大可和母后說明,趕在這幾天定下親事;便是確定不了,又不願意入宮,我也會先幫你拖延著,不會令你為難。”
十一不答,走到另一邊的涼亭里,示意隨侍退開,方才問道:“阿昀,你和尹如薇達成了什麼條件,才讓她心甘情願在群臣前公布這詔書?”
宋昀微微一愕,“柳兒……”
十一哼了一聲,抱肩靠於朱柱,目光清瑩,隱見鋒芒閃耀,“如今他們夫妻被幽禁,你想讓尹如薇交出這詔書並不難。只是若我不願,一怒燒了詔書,你也未必能拿我怎樣。可尹如薇當眾宣讀詔書,群臣見證之下,便是我將詔書撕了燒了,詔書也等於已經公布天下,只要過了生辰,我便只能遵從先皇旨意入宮為妃,便是一時拖延,也斷不能再嫁其他男子。”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又有先皇賜婚,便是朝顏郡主再怎樣特立獨行,也不能視先皇遺旨如無物。
尹如薇這份詔書來的時機太過巧妙。
而且,宋昀一直端坐殿上,若非十一親眼看著宋昀遞入紙條,必定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尹如薇是雲太后或濟王遣來為她解圍的。
風吹過,芳蓮墜粉,疏桐搖綠,蟬聲越水而來,遇著這素衣臨水翩然出塵的少年,喧鬧聲竟似遙遠了些。
但他終究在十一的注視下慢慢紅了臉。
他扶攔立於她身側,低聲道:“對,我喜歡你,我想留你在身邊。大約這心思太容易被人看穿,連尹如薇都知道。她要用這道詔書換她和濟王的自由和安全,我好像受不住這誘.惑。”
十一道:“你答應,她便相信了?”
宋昀面色緋紅,卻一字字說得清晰,“相信。她說,只要我找機會讓她當眾公布,詔書一下,本朝以孝治國,你斷然無法公然違抗先帝旨意。若你遵旨,則會成為我的妃子,更不會容忍皇權旁落,濟王受辱。以我對你的敬重愛惜,必會聽你勸告,不會甘心成為他人傀儡。”
十一半晌才嘆道:“她似乎比我還了解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