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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陽光順著樹蔭篩下,扎得她越發受不住,淚光竟已湧上。
她道:“泓,你多慮了!我心中的英雄,首先要敢於面對,敢於活著……你要好端端地活著,等我輔助皇上安定大楚,便來湖州伴你游山賞水,覽盡這江南風光……”
她側臉,眸光在山林溪泉間掃過,趁勢將淚水逼回去,方繼續道:“罷了,若推出如薇,母后也難免傷心。只是攻州陷府的行止絕不能再繼續,還有,那些鼓動如薇謀逆的小人也不能留著。”
前方的樹蔭間忽有些異於尋常的晃動。
鳳衛在稍遠處瞧見,尚未及前去查看,十一已清了清嗓子,喚道:“路師兄,你既安排我與濟王相見,為何不過來一起敘敘?”
綠沉沉的松針間靜默片刻,便見一道灰影飛身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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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在狀態,待我收了歡樂過年的心思,仔細找找感覺。
246 馳,雲遮霧蔽(三)【5000】
路過素衣布履,髮髻蓬亂,雙目通紅,匆匆走上前向二人行禮,啞聲道:“我已離開鳳衛,若論軍國大事,原沒有我置喙餘地。只是我在湖州也有一段時日,凡事看得應該要更清楚些。濟王妃雖有心助濟王復位,但行.事更以濟王殿下安危為重,本不可能如此行險。”
“她原先只為籠絡人心,寬宥了幾名水寇。那水寇首領王述本是亡命之徒,被官兵追得流.亡於蘆葦盪間,聽說濟王遭遇,便想著若能尋機扶立濟王登基,不但可洗脫從前罪過,還可借著那擁立之功得一場滔天富貴,故而在濟王妃跟前百般鼓動,又主動為她聯繫可資利用的兵馬。據說,他開始還誇口與忠勇軍首領全立有交往,可以請全立相助。濟王妃便是受他們這些小人慫恿,方才決意行動。”
他的話無疑也在為尹如薇開脫。大約便是存了這心思,開始聽得十一打算讓尹如薇擔下罪責時,他便不肯出來相見酢。
十一卻已聽得怒意騰起,“師兄,你既知曉,為何不加阻攔,也不告訴我?便是尹如薇迷了心竅,你也跟著糊塗了不成?”
路過苦笑,“郡主,我早先便已勸過,只因勸得多了,許多事濟王妃便不肯與我商議。我原想著她再怎樣不甘,也不至於想著藉助那群烏合之眾的力量圖謀大事,再不料她早與聞博暗中來往……牙”
無法說出口的另一個原因,他是十一自小兒一起長大的師兄,縱然為尹如薇做得再多,尹如薇不敢肯定他究竟是不是肯幫自己。
——她猜的原也沒錯,路過原受過十一囑咐,若尹如薇做些不自量力之事,或者路過覺得她不自量力時,必定會傳訊十一相阻。
十一無暇計較前情種種,只追問道:“聞博的確許諾過她,會領兵前來相助?”
路過點頭,“聞家偽裝得很像,連我後來聽說這消息,都覺得不像假的。自然,光憑聞家的力量,不可能安排得如此細緻周密。”
言外之意,是背後主使之人籌謀得周到。
聞博、聞彥等人乃是武將之後,性情最是剛硬,對新繼位的皇帝都未必能心服口服。能令他們配合著演出這場好戲的,除了韓天遙,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十一低頭思忖半晌,才道:“如今既然中計,再無他策,只能儘快讓泓脫困,至少,必須脫開謀逆罪名。”
路過明知她再不會考慮推尹如薇出去頂罪,聞聲精神一振,“郡主已有計較?”
十一淡淡一笑,“方才你也說了,是那些水寇鼓動濟王妃行謀逆之事……而濟王被人設計灌醉,並不知情。若事後知曉,立刻誅除反賊並上表謝罪,雖也難免獲罪,可只要不是謀逆大罪,一切好說。”
本朝皇帝待臣下以寬容出名,除非謀逆之類的大罪,極少有處以極刑的。宋與泓雖然失勢,到底是皇兄之尊,且朝中有太后、十一的維護,只要不是謀逆之罪,頂多貶爵流放,若逢大赦,很可能重返京城。
宋與泓到底年輕,聞得一線希望,黑眸已亮了亮,只猶豫道:“可攻下湖州府衙的人里,當時也有濟王府的府兵在內。何況……那些水寇的確想擁我為君。”
“從而擺脫他們自己的困境而已……何況他們是千真萬確的謀逆,難不成你還打算護著?”十一冷笑,又看向路過,“這事兒是尹如薇引起的,這殘局也該她來收拾吧?”
路過忙道:“此事我去和王妃商議處理。王妃並未料到會中計害了濟王,正在懊恨,必會小心行.事,儘量不露破綻。只是目前州府守衛由王述和塗風共同控制,韓天遙已兵臨城下,若他下令攻擊,他們必會率兵抵抗。”
一旦與朝廷兵馬正面為敵,坐實了謀逆大罪,真的是神仙難救了。
十一沉吟道:“我待會兒便去找韓天遙,請他暫時不要出兵。”
路過皺眉,“可他的目標便是濟王!而且你和他……他怎會就此罷手?”
十一凝望前方山林濃郁翠色,依稀記起去年暮春在安縣驛館和那男子執手相對、彼此傾情的情形。
那時,她並不知那已是她和他之間最後的美好時光。
她以為她終究從痛楚不堪的往事中走出,尋得了更恆遠的快樂,才能多少年來第一次留意到階下盛綻的芍藥花如此妍麗,才能用女兒家的心思,摘來其中最嫵媚的一朵,簪於鬢間去見那個走入她心中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