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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天遙盯著她,然後提起手中的龍淵劍,伸出手臂。
十一眯了眯眼,漫不經心地抱肩看他。
韓天遙厭極她這樣的眼神,眼底閃過不屑,然後手掌一松,龍淵劍已然“噹啷”落地。
十一笑嘆:“南安侯,未對敵先棄劍,不怕人恥笑?”
韓天遙淡淡道:“若不棄劍,便是你心中的敵人,對嗎?”
十一道:“棄了劍,也未必便不是敵人。那些堵住去路的忠勇軍將士們,難道不是南安侯最好的兵器?進可攻,退可守!”
韓天遙哂笑,“柳貴妃,若我不先攔住去路,只怕你又該走得無影無蹤了吧?我倒不知,是幾時貴妃娘娘畏我如虎?”
十一輕笑,“南安侯手提重兵,神機妙算,頃刻間便可翻雲覆雨。憑他帝王貴胄,皇親國戚,取誰性命都是輕而易舉。本宮不慎誤入虎穴,又被虎傷,自然心有餘悸,說完全不怕,那還真的矯情。”
韓天遙凝視著她,卻再看不出她蘊著笑意的眼底究竟是怎樣的色彩。
他向殿後看了一眼,問道:“皇上龍體有恙?”
如非不得已,他們也不會滯留此處這麼久。既然剛生產的十一尚能出來見他,那他所聽到的宋昀染疾之事,應該並非虛言。
十一道:“微恙而已。只要南安侯高抬貴手,想來還不至於釀作大疾。”
韓天遙頓了頓,才緩緩道:“貴妃多慮了!我今日一早入城,剛得到貴妃行蹤又匆匆趕至,其實只是想澄清一些事。”
“用你的鐵騎沖入湖州城,或將我們圍困於這小廟裡,跟我澄清一些事?”
“你說錯了,鐵騎尚在湖州城外,隨行不過一些親衛。聊以自保而已。”韓天遙不覺退了一步,已忍不住有些愴然,“貴妃覺得我步步緊逼,我卻也不得不擔心,貴妃會讓我來得去不得。”
十一眉眼微挑。
他在說什麼?他帶的親衛不少,只是擔心十一等會取他性命?
片刻,十一笑起來,“如今你孤身前來,連劍都棄了,就不怕我讓你來得去不得了?”
韓天遙居然也笑了笑,“便是貴妃想讓我來得去不得,也得想著我回不去時,你們能不能脫身!”
不遠處就有他的親衛,人多勢眾,十一剛剛生產,體虛力乏,身邊又才十餘名鳳衛,根本無法護衛帝妃周全。
十一看一眼地上的龍淵劍,一時不肯再細想彼此間越來越深的嫌隙和猜忌,只問道:“卻不知南安侯想澄清什麼事?想說濟王之事與你無關?”
“聖旨之事與我無關!”韓天遙答得急促,“皇上已到湖州,且有你在身畔,絕不可能下旨處死濟王,但朝中顯然有人不想放過他,且刻意
將矛頭引向忠勇軍!我猜測必有蹊蹺,方才一早前往濟王府查探!”
“跑去你軍營的使臣也與你無關?”
“使臣是朝廷命官,順道給軍中一位部將帶了一封家書,難道我還能攔他進入軍營?”韓天遙眼底如有炙熱的岩漿翻湧,卻淹不住那濁紅背後的深黑如夜,“自然,你若不信我,這又是我暗中與重臣勾結、斷送濟王性命的鐵證!”
十一審視著他,“賜死濟王的聖旨與你無關,就是濟王之死與你無關?斷送他的一切藉口,不就是他謀反嗎?可真的是他謀反嗎?內中因由,你我……心知肚明!”
韓天遙眼底的烈意忽然間消退下去,漸漸轉作曠野般的荒涼,“如果我說,一切並非我的設計,你相信嗎?”
十一道:“哦?並非你的設計,只是尹如薇自己天天做夢,夢到忠勇軍說願意跟她合作,願意扶立濟王?”
她的面龐蒼白得毫無血色,但眼底的不馴依舊,此時更有了不加掩飾的嘲諷,如針尖般毫不容情地扎向韓天遙。
韓天遙呼吸粗重,靜默地與她對視片刻,許久方道:“此事……我並不知情。”
十一道:“卻不知南安侯是什麼時候知情,又怎會在尹如薇未有行動時便上書朝廷,說濟王有謀反跡象?我願洗耳恭聽!”
既然他說了,前來尋他們,只為澄清自己。如今,她願意聽他怎麼澄清自己。
撇開個人恩怨不談,撇開她釘子般看向他時,也在承受著被釘入骨骨髓般的疼痛不談,他依然是朝中大將,手握重兵。不論是制衡權臣實力,還是意圖收復中原,朝廷都不得不倚重於他。
韓天遙的手無聲地蜷握成拳。許久,他幽黑的眸低垂,淡淡道:“我上表時已說得明白,是從水寇那裡無意得到的消息。”
於是,尹如薇果然是在白日夢裡得到了忠勇軍答應相助的允諾嗎?
十一胸口又在翻滾,隱隱的血腥味往上涌著。
她終究只能氣極笑道:“哦!南安侯一代英雄,我素日欽佩,想來不會是那等敢作不敢當的偽君子、真小人!”
韓天遙眉眼不動,目光卻逡巡於她的面龐,“早在回馬嶺之事後,我便已是貴妃心中的偽君子,真小人,倒也不在乎在貴妃心目中更惡劣些。”
而他對她的報復,的確已惡劣得令人髮指。
他早已預備被她切齒痛恨一生一世。
十一聽他漫不經心般的話語,想起他那日的摧殘羞辱,不覺扶向畫影劍,“既然南安侯決意做個真小人,何必跑來澄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