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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看她走出數步,才回過神來,忙站起身道:“姑娘,可否再留一晚?明日我正好要回紹城,可以一路同行。”
竹素質幽心(八)
十一頓了頓身。
宋昀繼續道:“韓公子傷重,只怕也經不起馬上顛簸,不如隨我坐馬車,豈不安全些?”
十一望望天色,忽又回眸,竟是柔和一笑,“與其等明天,不如晚上就走吧!現在出門,入夜後正好到大路,天明時差不多正趕上開城門。耽擱到明天出發,說不準正好趕上關城門,難不成還打算在城外再住一宿?”
宋昀竟被她笑得心神一恍惚,忙轉過臉去。
這時十一忽叫道:“宋公子,魚上鉤了!”
宋昀一驚,忙提起釣杆時,正見一尾鱗光閃閃的大鯉魚躍入水中,而釣鉤上的魚餌已經空了。
十一惋惜地嘆了口氣。
若能釣上來,夠她的貓飽食好幾頓了。
宋昀看著那空蕩蕩的釣鉤在晚風裡飄晃片刻,說道:“好,我預備下,待會兒我們就出發!”
慢慢收起釣杆,他又問向十一,“這是韓公子的意思吧?”
“韓天遙?”十一漫不經心地答道,“我還沒問他。”
是不是韓天遙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也不能再在這裡耽擱。
***
對於連夜離開的提議,韓天遙稟承一貫的沉默,並未提出異議;狸花貓吃飽喝足,被抓入褡褳時正打著呵欠,顯然打算趁機在路上邊睡覺邊消化,以便來日繼續大快朵頤。倒是小瓏兒見昨天還病得半死不活的兩個人要離開好容易覓到的平靜之地,又是驚愕,又是驚嚇,抗議不已。可惜她人微言輕,十一固然當作沒聽到,韓天遙也只皺了皺眉。
於是,一行人很快便已行在路上。
宋家的馬車完全算不上豪華,勝在整潔雅致,墊褥和靠背都帶著清新的竹葉氣息和淡淡的陽光暖意。韓天遙性子剛強,忍著滿身的傷趕路自然不易,能在這樣的馬車裡臥著,似已心滿意足。唯一遺憾的是,車廂地方太小,他不得不屈著他的大長腿,或伸到椅子外面。
十一自然不願意坐到他腳邊去,於是小瓏兒知趣地拎著個墊子坐到那邊地上,十一則抱著狸花貓坐到另一邊;宋昀對外面的隨從交待完畢,也便提著盞小小的燈籠坐了進來。
十一聞得他身上淡淡的竹葉清香,心頭不由微悸。見他正要坐向自己身邊,她忽道:“這馬車本來就小,你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又沒受傷,擠過來做什麼?莫非看著小瓏兒漂亮,想占她便宜?”
宋昀張目結舌,俊秀的面龐暈紅得像著了火。他瞅著十一忽然之間變得粗糙醜陋的臉,默然片刻,俯身將燈籠放在地上,說道:“我只是將燈籠送來,以免你們照顧韓公子不便。”
十一笑道:“宋公子想多了!韓天遙將門之後,英武絕倫,這點小傷算什麼?還需我們照顧?”
竹素質幽心(九)
宋昀便道:“嗯,至少也方便姑娘找酒喝。”
十一臨走時,很不客氣地找來竹樓里最好的酒,灌了滿滿一酒袋,神色間似乎還有些不屑,似嫌他那酒不夠醇厚。
宋昀同樣不認為十一尚未痊癒的身體適合喝酒,卻無論如何沒韓天遙那樣的魄力去奪下她的酒袋。傍晚見他時十一尚是個罕見的美人兒,到上車時又變作了容貌平平的邋遢女人,他同樣未曾窮根究底。
此時,他被十一喧賓奪主無理趕逐,竟同樣保持著既有的風度,溫雅地與他們點頭別過,彎腰走了出去。
不久,便聽得宋昀在招呼自己的隨侍,卻是和他合乘一匹馬向前行去。
小瓏兒早已看得呆住,此時方道:“十一夫人,宋公子不是壞人!他好心腸救了我們,絕不是……絕不是想占我便宜……”
十一愜意地舒展了下手腳,“我知道。”
“那你……”
“馬車地方太小了,多一個人睡得不舒服。”十一看向小瓏兒,“要不,你出去和人合乘馬匹,把宋公子換進來?還可以吹吹夜風,省得在這裡聞血腥味和藥味,多糟心!”
小瓏兒呆了呆,“我不會騎馬……”
然後便住了嘴。
再多說幾句,難保十一不會把她趕下去和陌生男人共乘一騎,——她相信,這事兒十一夫人絕對做得出。
韓天遙在旁靜靜聽著,此時終於嘆道:“十一,大丈夫當恩怨分明。我的確拖累了你,你損我也罷了;可宋昀的確於我們有救命之恩,你如此言行無異恩將仇報,不妥。”
十一嗤之以鼻,“韓天遙,他是救了你;但我如果不是替你找藥,也不會發燒。所以說到底,還是你欠了他,與我何干?還有,我從不是大丈夫。你把該你還的情擱我頭上,就是大丈夫所為?”
“……”韓天遙沉默片刻,終於道,“嗯,你說得有理。的確不是大丈夫所為。”
十一大獲全勝,滿意地取出酒袋,痛快地飲了一大口。
韓天遙嗅到,皺了皺眉。
十一將純鈞劍握到了手中。
如果韓天遙敢再來奪她酒袋,指不定她一劍下去,當即砍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