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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瓏兒連連點頭,又很快搖頭,忽想起韓天遙根本看不到,才趕緊說道:“也不是完全不同。仔細看那眉眼,的確是原來的眉眼,可不知怎的,現在就是好美,好美!原來看著那皮膚粗粗的,黃黃的,還有點黑,長著斑點,可前夜出去淋了雨,那臉龐就白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現在病好些,雖然還是舊乎乎的衣服,亂蓬蓬的頭髮,可看起來就是比畫裡走出來的人兒還美!”
她瞧著韓天遙認真聽著,並無慍怒之色,終於斗膽說道:“公子,她比花濃別院所有側夫人加起來還要美!”
韓天遙眉峰終於挑了挑。
小瓏兒納悶地看著他,“公子,十一夫人不是你娶回來的嗎?你……怎會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韓天遙思索了半晌,答道:“我不知道。”
“啊?”
“我忽然發現,我連我娶的九夫人是誰都不知道。”
“……”
小瓏兒那點智力完全不夠使了。
而韓天遙只是忽然想起,雁詞是個青.樓名.妓不假,雁詞與他詩酒相和、意氣相投不假,但她原來似乎從未說過想嫁他為妾。
十一這個所謂的雁詞小姑姑,似乎是突然冒出來的。
冒出來沒兩天,雁詞便說想嫁他了。
韓天遙還記起,雁詞常和他要釀酒的材料,但雁詞從不釀酒;雁詞還有幾樣愛吃的菜,但和他一起時,他很少看到她夾那幾樣,反而一轉身發現十一正懶洋洋地就著那些菜喝酒,跟狸花貓吃他的魚那般理所當然。
還有,雁詞追隨十一的目光,遠比追隨他的目光溫柔殷切,還有種掩飾不住的擔憂。
他的九夫人,究竟是因為傾慕他而嫁他,還是因為十一而嫁他?
***
十一出門再尋人問宋昀行蹤時,卻答在那邊小溪旁釣魚。
此地位于越山腳下,明顯也是主人家在山間的一處別院。
但宋家顯然不像韓家那樣家大業大,不過一棟竹樓圍著些竹籬茅舍,侍奉的下人連灑掃的在內總才五六人。
此處勝在環境清幽,前方一帶竹林翠影森森,標格天然,碧質英姿,頓令竹樓多了幾分孤高超脫之氣,頗有隱居名士的**蘊藉。
竹素質幽心(五)
越過那帶竹林,果見一溪如帶,清明如鏡,從山間潺湲而下。溪邊有野鴨在蕭瑟的蘆葦間嬉耍,這裡那裡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猩紅的楓葉和枯黃的秋葉間,幾株木芙蓉開得正好,卻是別處少見的硃砂紅木芙蓉,臨水照影,雖處山野之地,卻如牡丹般明艷逼人,連淒冷秋色都為之一亮。
最亮的那株木芙蓉後,有素衫似水,蕭蕭落落。
隱約人聲傳來,十一才知除了宋昀,還有其他人在。
但聞一個中年男子說道:“公子,你哪曉得其中利害?韓家何等背景,竟被人一舉覆滅,這暗中布置之人天知道是怎樣的通天手段!如今,咱們居然把韓天遙給救回來了!若是被他仇家知道,這……這是滔天的禍事啊!”
隔著木芙蓉,十一看不清宋昀的神色,只見他所持的長長釣杆靜靜地伸於溪流,水面並未起一絲波瀾。
他悠悠道:“先生,見死不救,非仁者所為。先生教我那許多聖賢之說,並未有一條教我明哲保身,知難而退。”
中年男子似被他說得有些急氣,“公子自來是個玲瓏人,我本以為這些不用我教……”
他頓了頓,忽又疑惑道:“莫非因為那女子?的確生得異常美麗。只是韓天遙身邊那個小丫頭已經說了,那是韓天遙的愛妾。想韓天遙姬妾眾多,衝出重圍之際卻只帶了她一個,足見得待她與眾不同,卻非其他人可以肖想的。”
宋昀的釣杆微微地一晃,水面有細細的漣漪盪過,如有一滴露珠從哪裡無聲滴落。
但宋昀卻只靜靜地笑了笑,“先生,你想多了!”
中年男子慍道:“我於天賜算不得見多識廣,但看人還算有幾分准。你將她救回這一路,不時看住她出神,以為我沒發現?且這女子雖生得美些,可絕對不是什麼善茬。你救她又如何?她照舊冷言冷語,日後恩將仇報都說不定!”
宋昀依然只是淺笑,“先生既知她冷言冷語,又是有夫之婦,難道還擔心我心存他念?”
“冷言冷語又如何?醜女脾氣壞,那叫犯賤討人嫌;美人脾氣壞,那叫清高有品格……”
那個於天賜應是宋昀的長輩兼老師,兀自在喋喋不休,而十一已聽得呆了。
美人……說的是她嗎?
她向溪畔行了幾步,看向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眉目如畫,肌膚如玉,配上一對清瑩如星的璀璨雙眸,蓬頭粗服亦難掩國色;神色間有淡漠,有厭煩,但正如於天賜所說的,美人的壞脾氣,往往也因為被解讀其他意味而顯出格外的氣質…
十一有種提劍劃向自己面龐的衝動。
竹素質幽心(六)
她掩去本來面目所用的藥物,本沒那麼容易被清洗乾淨,只需隔幾日想起來時敷上一回,尋常洗漱都不受影響。不想尋常時候洗不了,只是因為洗的時間太短;前晚在雨水裡沖刷了一兩個時辰,竟把那藥物沖刷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