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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對小瓏兒下毒和刺殺韓天遙之事將信將疑,此時才明白,小瓏兒從一開始就打著為齊小觀報仇的主意。
齊小觀聞得他們說話,終於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跟前,仔細看那斷袖和寶劍,一時竟想不出小瓏兒看到這些代表他受苦難的“遺物”時該是何等悽愴,竟再也忍不住,深深埋下頭去,便見地間簌簌,很快多了大.片濕斑。
竟是無聲痛哭。
十一又痛又急,只將他攬住,撫著他肩柔聲勸道:“小觀,別這樣……我已派人去尋找李藤了。聽聞他年輕時是隨軍大夫,對這類外傷最拿手,如今雖然退隱,聞道就住在京畿,應該不難尋到。”
齊小觀不答。
半晌,他才別過臉,沙啞著嗓子問道:“師姐,你當日得脫牢籠,為什麼不立刻接回小瓏兒?聽聞鳳衛上下都已對韓天遙起了疑心,為何小瓏兒投奔他,你不攔著?”
十一早在懊悔,黯然道:“此事……怨我。我委實小瞧了這丫頭的志氣。當日我被相府殺手追擊,決定把小瓏兒藏起,以免她枉送性命。秦南跟她說起過你的事,都認定你已遇難。我想著她無依無靠,臨別曾和她說,我不願小觀死不瞑目,不願她回韓府。但如果她能放下這段情,那就回韓府去,韓天遙念著舊情,必會替她另覓良緣。待我得脫牢籠,聽她說去了韓府,雖打算去接她,卻著實有些生氣,便不那麼著急了……”
原以為小孩子家不懂事,不懂情,一段情說放開就放開了,誰知不是不懂情,而是太懂情,太重情,一頭栽進去根本沒打算再出來……
齊小觀聽十一說著,唇角便彎了一彎,竟是一個極溫柔的笑容,卻將那眉眼間的悲慟映得愈發慘澹。
他低低道:“你不曉得麼?她就是個傻丫頭,一直是。原來我總覺得她又呆又鈍,只是很有趣;後來才發現,她那樣的呆和鈍才是最可貴的。若她在我身邊,做我一輩子傻傻的小妻子,我想想都覺得很開心。”
十一默默握緊他的手,看著他深郁的眉眼,低低道:“會的。一定會……我便不信,我們都如此努力,偏偏一個接一個都要栽倒在這條路上!”
從他們那個被目以當世臥龍的師父起,到宋與詢、宋與泓,到他們,甚至路過,似乎沒有一個不是情路坎坷。
可他們明明都不是輕薄之人,明明都如此地重情。
或許,世間獨獨只有個情字,並不是看得越重,便能握得越緊,——譬如指間沙,握得越緊,漏得越快,全然不由自主。
正默然相對時,那邊忽有人匆匆稟道:“郡主,皇上來了!”
十一怔了怔,忙站起身瞧時,宋昀已帶了兩名隨從及一名眼生的老者踏入,向他們掃了一眼,方輕聲問道:“小瓏兒怎樣了?”
十一道:“還在服著藥,只盼吉人天相吧!皇上怎麼來了?近日宮中為冊後大典之事正忙碌,莫為我這邊分心。”
宋昀道:“左不過是那些事,便是我不過去,母后他們自然也會處置好。”
何況正位中宮的是施銘遠的甥女,誰敢不盡心?
齊小觀神思恍惚,見旁邊鳳衛行禮,才記起宋昀已是皇上,正要見禮時,宋昀已挽過他,溫和道:“小觀,你傷勢未愈,不必多禮。先讓李大夫瞧瞧小瓏兒要緊,待會兒也替你瞧瞧。”
十一等這才知道跟在宋昀身後的,就是他們想找的治外傷的李藤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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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藤診療畢,卻也完全沒有把握,開的藥倒是刁鑽了許多。
虧得瓊華園遠非尋常府第可比,但凡世間可以找到的藥,很少有找不來的。只是看著天色向晚,小瓏兒依然高燒不退,湯藥難進,面色越發雪白如紙,十一不免焦心,又命人取酒。
瓊華園藏酒雖多,多在十一所居的綴瓊軒內,早被大火烤得無影無蹤。隨侍尋了半日不見,只得出去沽酒。
宋昀忙攔道:“宮中美酒盡有,朕叫人回宮去取便是。酒肆里沽的未必不好,只是大多嗆了些,恐怕……傷身。”
雁山應了,忙叫人跟著宋昀的隨侍入宮取酒,又道:“郡主,已經叫人備下簡單晚膳,是不是將就用些?”
宋昀輕笑道:“也好,朕也餓了,正好和郡主一起。”
他瞅著十一,“便是要喝酒,也需先吃些別的墊墊。便是為鳳衛和小瓏兒著想,也該保重自己,不該空腹喝酒。”
十一看了看天色,“阿昀,你也該回宮了。這裡僻陋狹小,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瓊華園主屋都被焚去,如今殘餘的只剩了二門外的一些屋宇,多是從前鳳衛或下人所居,齊整卻簡潔,自然無法和宮裡相比。
宋昀將四周一環顧,卻嘆道:“你一離開,宮裡空蕩蕩的,倒覺得這小門小戶的屋子住著更踏實。昨晚只想著你一.夜沒宿在宮裡,愈覺那屋子大得煩悶。”
他咳了一聲,面龐泛出紅暈,眸光卻越發柔和,輕聲道:“走,喊小觀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他的言外之意表達得實在太過明顯,十一一時竟有些不敢去看他清亮的眼,忙走過去喚齊小觀。
齊小觀倒也沒有遲疑,很快隨他們去隔壁屋子裡坐了,看那邊已放好飯菜碗筷,也不和他們招呼,逕自提筷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