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頁
宋昀抬臉,看向漸沉的落日,卻覺這秋日的晚霞依然絢爛,絢爛得讓他眩暈。
或許,上天創造出某種美好時,便已為某些人提前設定好了劫數。
於是,命中注定,有些致命誘.惑,是無從躲閃的在劫難逃。
可即便他是一無所有的鄉間少年,他都不曾想過放棄,何況如今已是大楚帝王,——很快,將是真真正正的大楚帝王,就如很快將是朝顏郡主真真正正的夫婿。
他有些吃力地站直身,很輕很輕地說道:“我偏待她好。她越不把我當作夫婿,我越要待她好。我且看她……”
他沒有說下去,唇邊卻彎過一抹淡淡的弧度。
兵法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謝璃華惴惴地凝視著他,低聲道:“阿昀,你……想說什麼?”
宋昀低頭瞧她,柔聲道:“沒什麼。我只想著,我待她好,她必會待我好。譬如你待我真心實意,我又豈能辜負於你?”
謝璃華登時羞得滿面通紅,轉身向寺內奔去,嗔道:“只會拿我打趣兒!”
奔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宋昀。
他正立於老桂下,風吹過,素色衣衫隨風翩舞,粟米大的桂花碎瓣繽紛而落,如金色的雪花簌簌灑於他髮際衣襟,俊秀眉眼愈發清逸出眾,不似凡塵中人。
謝璃華的面龐便越發酡.紅如醉。
---------------------------
提前押回京的刺客很快被押入刑部。
恰好途遇此事的韓天遙明顯在路上便察覺了什麼,留著鳳衛監守不算,又遣了自己的兩名部屬在牢內監押,並參與刑部的連夜審訊。
第二日公布的結果令舉朝譁然。
北魏人的確迫不及待結束和楚國的戰爭,並希望楚國大亂。
魏國使臣無意間得到年輕皇帝微服前往南屏山的消息,竟雇了幾名殺手,由兩名魏國武士帶領,前去刺殺宋昀。
殺手以為刺殺的是尋常富家公子,再不知竟是本國君主,驚得魂不附體,沒等用大刑便一五一十招了。活口中也有一名魏國武士,只是眼見行動失敗,無可抵賴,咬死只說是自己的主意,與使臣或魏國無關。
可這話擱誰身上能信?
那廂鳳衛聽說朝顏郡主受傷,早已群情激涌,未等刑部審完便將魏使驛館圍個結結實實,只等一聲令下,便要把魏使揪出來痛打一頓送入大牢了。
雲太后夜間便知此事,又見十一受傷,且動了胎氣,卻是又驚又怒,見施銘遠猶豫著還想息事寧人,竟不顧大殿之上,劈頭蓋臉把施銘遠罵了一頓。
若是宋昀出事,繼位之君未定,十一再懷個男女不知的遺腹兒,未來朝堂該如何混亂用腳趾頭都想得出。
和眼前的危機一比,北境那勝負未分的戰事便不覺得有多麼危急了。
而施銘遠往深里一想,宋昀出事,血統最近、最有可能繼位的是宋與泓;若宋與泓繼位,那是朝中的景象未免太好看了些,至少他施銘遠必定會很好看……
於是,連施銘遠也不肯再提犒師銀之事,只將魏使一行人囚禁的囚禁,拷打的拷打,同時遣使送上國書,譴責魏人不顧信義,竟指使臣下謀害楚帝,委實居心叵測,再無和談誠意。
而宋昀也極為憤怒,當下便和雲太后議過,令丞相和樞密院細細謀劃,應對開戰之策。
到了此時,若魏國不能有所交待,開戰勢在必行,厲兵秣馬自然大有必要。
-------------------------
清宸宮.內,宋昀稍作暗示,其中最得高望重也最機警善斷的太醫立刻表示十一目前懷著一個半月的身孕。
相差半個月,別說目前那肚子完全看不出,便是臨盆時計算日子,同樣不會有明顯區別。
都說是十月懷胎,但九個月或十個月臨盆都屬正常範疇,絕不會惹人疑心。
宋昀在十一剛入宮那段時間並不曾在清宸宮整夜留宿,但那時十一已入宮,縱未正式冊封,都已算是他的妃嬪。
何況他也三兩天便去相探,不過夜不代表不能做點別的什麼。誰不知宋昀心心念念想娶朝顏郡主,一朝心意圓滿,迫不及待行.房也是意料中事,便是太醫說懷著兩個月,其他人也沒什麼好猜疑的。
而宋昀想去的,只是某一個人的疑心而已。
各人體質不同,能診斷出具體懷了多少天本就不容易。
有這位老太醫先確診,又與宋昀所說貴妃月信之日相符,其他太醫便隨之紛紛斷出,貴妃懷.孕一月有餘,二月不足,只是打鬥之後際動了胎氣,需臥床調養,以安胎之藥細細調理。
虧得她所受外傷並不嚴重,無須用藥,不然那些活血化瘀的傷藥用不了,太醫們更要頭疼了。
十一也不曾料到她難得任性一回,這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男女之事,便能為她惹出這樣的麻煩來。
如今朝中正是要緊時候,她的確擔憂打胎不順利再引出其他事端;何況安靜下來時,感覺出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一個小生命正在身體內萌芽,那種奇妙與歡喜著實令人留戀,便也由著宋昀去安排那一切,甚至由宋昀斷了她的酒。
她以前從未想過宋昀真的敢斷她的酒,但這次宋昀真這樣做時,她卻不得不認可他難得的霸道。
沒了酒,十一想醉也醉不了,遂將送來的藥當酒喝了,其餘時候也只臥在榻上看書品茶,並留著朝中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