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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發現自己還不如眼前這個少年帝王了解他的師姐。
還有……他的師姐當真了解她自己嗎?
他幾乎從未想過英姿颯爽的師姐懷.孕的樣子。但他已看得清楚,師姐並不抗拒這個孩子的到來,甚至應該懷著幾分期待。她不惜戒了酒,並依太醫吩咐每日按時服藥,臥床調理。
到底是因為女人做母親的天性,還是因為……那是她心愛的男子的骨肉?
齊小觀打了個寒噤,一時竟有些不敢去看宋昀。
而宋昀恍若無事,竟已走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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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並不像十一。
眉眼溫婉,明眸含媚,唇.間笑意釅釅,如沏得剛好的一壺茶,怎麼看都順眼,怎麼品都芬芳。
腰.肢如楊柳扶風,翩然舞動之際,輕.盈得像凌空騰起的鳳,薄絹的披帛似鳳凰搖曳著雲煙的尾羽,帶著春日花開時細細的清香,卷到韓天遙的肩頭。
韓天遙玄衣如墨,正抱著他的松風清韻穩穩坐於琴案前,靜靜地賞著女子的舞蹈。
女子並不掩飾眼底對他的傾慕和愛戀,有意無意搭到韓天遙肩上的披帛並沒有按音律節拍拿開。她脈脈地看著他。
披帛軟滑細膩,似不禁他冷若山岩的峻烈之氣,緩緩從他的肩上滑落。
快從臂膀滑下時,韓天遙忽伸手,握住那柔軟的薄絹,輕輕挑在指尖。
女子的面龐便驀地紅了,敷上了淺淺的雲霞之色。
薄絹在他寬大的掌心攤開,正顯出用金線細細繡成的芍藥花。
在那個不起眼的驛館,曾有一日,曾有一人,鬢間簪著初綻的芍藥,偏著頭向他微微而笑,在滿屋花香里與他深相纏.綿。
明金的陽光里,她的笑容明艷得晃眼,讓他看不清她的眉眼,卻覺有一道看不見的細細絲線無聲無息縛來,蠶繭般將他纏裹得結實,再也掙脫不開。
令人酩酊的春.光里,她鬢上的芍藥跌落他手中,翩躚如嫣然的粉蝶……
“侯爺……”
女子柔柔地喚,說不出是嬌羞,還是微嗔。
韓天遙黑眸一斂,卻很快漾出一抹清淡的微笑。他鬆開她的披帛,不看她快要依到他身畔的嬌小身體,隨手拂向琴弦,在散漫的琴音里悠悠地說道:“纖纖,以後別在我跟前穿戴芍藥紋樣的衣飾。”
纖纖抿著唇,連委屈都那樣的柔弱依人,“侯爺……不喜歡芍藥?”
韓天遙笑了笑,漆黑如墨的眼底卻似折射著冰棱般的冷光,“不喜歡。芍藥,又名將離,離草。我不喜歡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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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策,攻心為上(三)
纖纖愕然,低頭瞧著披帛上的芍藥,忽低低道:“我也不喜歡。我這就去換了!”
她告退而去,案上卻還遺著她飲過的茶水,嘗過的點心。
旁邊尚有軟榻,是當日十一最喜臥著的姣。
那樣冷硬的女子,卻喜歡將軟榻搬到窗口或院外,靜靜地浴著陽光秈。
裡間,則是十一帶狸花貓住過的碧紗櫥。
若有別的女子入住,再不會有人過來相阻,更不會有人把別的女子用過的杯盞器具砸了扔了。
她已不再是他的十一,她再與他無關。
腕間的傷在隱隱作痛。
每日將快要癒合的傷處撕開的痛楚,仿佛能壓下另一處翻湧的情緒。
於是,美人歌舞間,他似又找到了隱居花濃別院時那種平淡的歡樂。
一切已恢復原狀,好像從不曾失去什麼,真的挺好的。
冷硬的唇角弧度輕輕揚起,如指底的琴音緩緩漾開。
散落的琴音在縈著菊英清芬的屋子裡跳動,漸漸匯作流暢的音符,罌粟花般令人沉溺,再難自拔。
驀地,他的指尖猛然一顫。
“嗡”的一聲,琴弦已斷。
他按住琴弦,額上浮起了汗珠,冷銳的眸子盯著琴,似在看著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
醉生夢死。
竟是醉生夢死的曲調。
或許,醉生夢死,才是最適合他人生的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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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小心翼翼地叩響,侍兒在外低低稟道:“侯爺,趙池趙公子求見。”
韓天遙立起身,將斷了弦的松風清韻收入琴囊,坐到窗口的軟榻前,向外看向凋謝零落的一池殘荷,不緊不慢地說道:“傳!”
不一時,趙池匆匆入見。他額上尚有汗滴,面上有顯而易見的惶急。
韓天遙看向他,徐徐飲著茶,“有事?”
趙池道:“侯爺,聶大小.姐要見你。”
韓天遙眉眼不動,隨意地用茶盞蓋兒撩著茶上的浮沫,“不見。”
“可是……”
“你也不許再見她。若缺女人了,我送你幾個如何?”
“可我們若不管,她會死!她會死得很慘!”
“她?”
韓天遙忽然笑了起來,“好,我且去看看……看看她怎會死得很慘吧!”
趙池忙應了,忙在前引路時,卻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韓天遙那神色,不像擔憂,竟像饒有趣味,想看著她怎樣慘,又好像是想看趙池怎樣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