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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恍惚之際,腳下一軟,竟踩了個空。
身畔有人伸手將她扶穩,輕聲道:“柳姑娘,小心!”
回眸,正見宋昀溫和含笑的黑眼睛。
溫潤如玉,明亮如珠,再次照亮了宏美崔嵬卻冷肅枯燥的皇宮。
***
大楚歷代君王都講究以仁治國,雖時有昏君、庸君,卻從未出現過暴君,大臣也罕有因言獲罪的。便是觸怒君王,了不得貶去窮山惡水待上幾年完事。故而大楚朝堂一向熱鬧,那些耿直的大臣甚至敢拖著楚帝的袖子進諫,唾沫星子直噴到皇帝臉上。
回絕魏人歲貢關係大楚安危存亡,朝臣眾說紛紜,難免議論紛紛。幸虧原先主和的施銘遠也改了主意,主和那派便啞了半邊,只在一旦開戰的後果上糾纏。
施銘遠甚至一反常態,竭力推薦年輕的南安侯協理軍政,力排眾議建議破格提拔,讓其擔當軍政要職,才好再續父祖威名,將靺鞨人遠遠逐離楚境……
登高必跌重。
何況是剛剛來到朝中,尚未樹立自己威名的韓天遙。
他在或羨慕或猜疑的目光中泰然自若,直到回到韓府才舒出一口氣,默默臥在十一素常睡的那張軟榻上,許久不曾言語。
狸花貓在軟榻上嗅了嗅,又奔到門檻前,瞪著一雙碧熒熒的眼眸向外張望。張望許久,又踏著小碎步走到東次間,然後趴在紗隔上向十一住過的臥室察看。
作為一隻聰明玲瓏的貓,跟著主人養成良好的適應性是必要的。
有主人的地方就有魚,就有家,就有它花花全部的幸福和快樂。
這樣深奧的道理,隔壁那隻只會打架的大白貓皓首窮經都別想弄明白,活該它天天吃小米拌豆腐,青菜炒素雞!
可主人哪去了?
為啥一覺醒來主人沒了?
沒主人的地方沒魚沒前途更沒幸福啊!
***
小瓏兒同樣也不解。
狸花貓關心的是一個,她關心的卻是兩個。
一覺醒來,兩個都不見了,害得她早飯午飯都吃得惶惶不安。好容易等到韓天遙回來,卻見他連飯菜也都不曾好好吃,只默默沉思,再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瓏兒戰戰兢兢地問:“侯爺,十一姐姐呢?”
察覺她眼底的驚惶,韓天遙儘量柔和地笑了笑,“她沒事。”
“沒事……怎麼不回來?”
“回來……”韓天遙嘆道,“她已經回去了,大概不會回來了吧?”
小瓏兒一頭霧水,“回去?回哪裡去?越山嗎?”
“越山只剩了廢墟,她回去做什麼?何況,那裡……原也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小瓏兒終於在恍然中鑽出個大悟來,“姐姐回家了?姐姐家就在京城?姐姐那樣的人,家境也不會尋常。不過姐姐已經嫁給了你,這裡也是她的家吧?她會回來吧?”
“嫁給了我……”
韓天遙摸了摸鼻子,不得不遺憾他終究沒來得及娶她。
相識兩年,時間不謂不久。
可惜他太長時間沒有正眼看她,正如她從來懶得正眼看他。
陰差陽錯,晚了兩年才在患難相依中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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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郡主歸來(四)
可他走近了她的心,卻不知道有沒有走進她的心。
他只知她應該已經走進她的心了。
他回來時看不到她,並想著以後回來再也看不到時,他竟比在朝堂上被多少大臣擠兌還要心緒不寧。
皺著眉,他令侍女去打盆涼水來。小瓏兒以為他要洗手,忙自己動手,端了水送到他跟前稔。
此時他正臥於十一慣常待的西次間,小瓏兒手中的銅盆正是十一素日用的,連隨手遞來的手巾也是十一的。
這些日子兩人朝夕相處,坐臥常在一處,原沒太多避諱。韓天遙拿冷水一遍遍拍著自己臉,待心神略靜,方接過小瓏兒遞來的手巾,忽想起那日十一.夜間改換裝束出去,也正是用的這塊手巾細細卸去臉龐上那些掩去天香國色的藥粉,回來後同樣用的這塊手巾洗去風塵……
心頭似有什麼如水紋般悠悠蕩開,渾身的血液卻奇怪地奔騰起來,——那感覺,六七年前他尚是初解情事的少年,悄悄去見聶聽嵐時仿佛也有過,只是這煩躁和歡悅仿佛更要強烈許多。
好一會兒,他才聽到小瓏兒小心翼翼在旁問道:“侯爺,你……不冷嗎?”
韓天遙抬頭,正對上小瓏兒古怪的神色。
有水珠從額上滑落,順著眼睫滴落在捧著的手巾上。
他才驀地意識到,他正對著十一用過的手巾發呆,甚至可能還曾將十一用過的手巾捧到鼻際嗅過,卻始終沒想起去擦滿臉的水珠。
“不冷,不冷……”
他匆匆擦了水珠,焦躁之外,又多了幾分狼狽。
小瓏兒仍在好奇韓天遙莫名其妙的行止時,外邊忽有人稟道:“侯爺,齊三公子求見,說是奉師姐之命,過來取些東西。”
“小觀?”韓天遙忙甩了手巾,“快請,請他直接過來吧!”
昨日一戰,他們誤入施氏圈套,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甚至接受最慘烈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