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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宋昀來到一家酒樓。他取出一串錢謝過替十一傳話的夥計,拾步上樓,正見在窗口喝酒喝得高興的十一。
“柳姑娘!”
宋昀一邊喚著,一邊掃向桌上酒壺。
還好,才兩壺而已。以十一的酒量,還差得很遠。
桌上菜不多,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幾乎一筷未動。
十一見他來,倒也高興,忙扯他坐了,問道:“你可來了!我正要問你,上回你說的,哪家有三十年女兒紅?這幾日悶壞了,正想尋些美酒過癮!”
宋昀扶額,俊秀面龐浮上淺淺苦笑,“柳姑娘,你特地叫人找我出來,就為……這個?”
十一身體平復,又能痛飲美酒,心情大好,笑道:“不為這個又能是為什麼?”
宋昀瞧著她,卻見她依然不復昏迷初醒時的美貌,可雙目晶瑩,顧盼生輝,縱然衣著尋常,鬢髮鬆散,也有種說不出的妍媚氣度。他心頭跳了幾跳,連忙低下頭去,拿過酒盞也倒了酒,借著低頭喝酒掩飾臉上的紅暈,定了定神,才道:“帶你去也行。可你病體剛愈,再空腹喝酒,只怕於身體不利。”
十一面色沉了沉,掃向桌上的菜。
宋昀已揮手叫來夥計,又添了兩樣素炒,一碗湯,兩碗飯,又柔聲向十一道:“我正好也沒吃,就和你一起用點飯再去吧!”
他的聲音輕而悅耳,令十一心神一恍惚,便似聽到了誰清潤裡帶著感傷的聲音。
“朝顏,晚膳已經傳來了,你便和我一起用過再去吧!這一年間,我們生分了多少?便是……便是將來你會嫁給泓弟,也沒必要與我疏離至此吧?”
又是誰清冷回絕,毫不猶豫地絕塵而去……
十一眼底便愈發璀璨,仿若浮了一層柔軟的琉璃。她沖宋昀笑了笑,“好,一起吃點飯再去……”
宋昀見她聽勸,不由歡喜,笑道:“那咱們吃了便過去。聽聞那家逍遙酒莊主人家性情怪異,最好的酒每月只賣半日,這個月卻已過了。不過咱們多付銀兩,好言求上幾句,多半還是肯的。”
十一道:“論起釀酒麼,我倒沒覺得我的酒會比那些人差……不過陳上三十年再喝,我卻等不起。”
宋昀柔聲道:“那麼,回頭釀上一壇送我,我陳上三十年再喝吧!”
十一眉眼一彎,應道:“好。”
宋昀見她笑容,竟瞧得一時失神,眼見那邊夥計將碗送來,他伸手去接,竟接了個空。
十一眼疾手快,連忙託過,穩穩噹噹放到他跟前。
宋昀尷尬地接過,執筷在手,許久方道:“柳姑娘,我總似很久前曾見過你一般。”
十一頓了頓,“哦……長得不好看也不難看的,基本都是我這樣。”
溪柳舞寒碧(十一)
宋昀掃過那雙和皮膚絕不相襯的清瑩雙眸,也不去爭辯,默默地吃著飯菜,然後告訴十一,“對了,芳菲院……已經賣出去了。”
“哦!”
十一不喝湯,趁隙又在喝酒。
宋昀道:“我讓於先生去找的買家,聽聞價格不低。前幾日出了命案,原以為買家會反悔,不料很快便將銀子送來了!今日來得匆忙,未及帶上,改日我替你兌成銀票隨身留著吧!”
他忍不住看向十一,“你原先都不捨得去住,為何一轉頭就想著賣掉?當真為……睹物思人?”
他實在看不出十一對芳菲院有多少的留戀,算不得她的傷心地吧?
十一也不隱瞞,散漫答道:“原來我給自己留個安靜的地兒,回頭可以搬過去住;後來韓天遙住進去了,那地兒哪裡還能安靜得了?不如賣了另覓住處。”
宋昀怔了怔,“看聞府近日動靜,想必韓公子進京在即。你不跟著去嗎?”
十一道:“不去!”
簡潔得連理由都不曾給一個。
宋昀不由來回撥著碗裡的米飯,好一會兒才道:“若是留下……也不用另覓住處。若要安靜,我那竹樓還算安靜。”
十一眼睛亮了亮,“好!”
***
但這日十一還是沒能喝到逍遙酒莊三十年的女兒紅。
確切地說,那邊交待的夥計連老闆的面都不肯讓他們見,憑宋昀怎樣承諾多付銀兩,十一都摸不著她想喝的三十年女兒紅。
好在他家其他的酒也頗香醇,十一憋了幾日難得能喝得盡興,便也不計較了。宋昀卻甚感歉疚,說道:“下個月他家賣陳年女兒紅時,我再過來替你買吧!”
十一抱著酒罈拍拍他的肩,迷濛道:“沒好酒也沒事,只要你還在,只要你還陪著我,就好,就很好……”
宋昀已聽得傻了。
只要他還在,只要他還陪著她……
這好像一點都不難。
翠竹蕭蕭,芙蓉照影,一把魚竿釣落暉,幾盞清酒對夕陽。縱竹樓清寂,碧溪幽杳,若有伊人相伴,亦可在山中沉醉不知年。
這時,只聞旁邊“撲通”一聲,竟是十一歪身倒了下去。
他心中沉醉時,十一已然喝得大醉。
***
十一醒來時,已身在聞府臥房內。韓天遙正坐於榻前把.玩著一把短劍,神色安靜專注,卻在她微微側身之際便向她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