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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不在帳內。”雖有人有些疑心,但此時顯然還是外面的混亂更重要,一時便也顧不得韓天遙,竟由得他沖入帳中。
帳中尚有兩名親兵值守,忽見人闖入,急喝道:“什麼人?”
韓天遙呈上信函,急道:“小人有緊急軍情稟報。”
束循的親兵到底不同於尋常士卒,竟不去接那信函,“何人信函?誰領你進來的?明知元帥剛出去,怎麼還把信函送往帳中?”
“是虞將軍的密函。外面有些吵鬧,領小人過來的兄弟指點了方向便跑了,不知出了什麼事……”
韓天遙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餘光打量著帳內陳設,卻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邊短案上堆著的大量書冊,是顯而易見的楚國文字。書冊的最上方,端端正正放著一個楠木匣子,只在右上角刻了個“柳”字。
親兵並沒有那麼好糊弄,何況韓天遙話語稍多,便有南方口音顯出。他們狐疑對視一眼,將手壓到腰間佩刀上,便要走向前來。
韓天遙忽指著那木匣,失聲道:“那人頭怎麼跳出來了!”
親兵也曉得匣中何物,聞言不由唬了一跳,忙轉過頭看時,龍淵劍已然出手。
295 血,寒夜斷刃(三)【實體版】
出劍又快又狠,全力擊下,他不過三招便已將二人擊倒,迅速將那木匣持到手中,打開看了一眼。
二十餘年,只剩森然白骨。搖曳燭光下,異國塵封多年的頭顱閃動的色彩竟淒暗得出奇,全無當年權傾朝野號令天下的豪情氣勢攖。
幾番興廢,不論成敗是非,最終無非歸於一抷黃土,一副白骨。
而柳翰舟枉有雄心壯志,最後卻連白骨歸於黃土都成了極艱難的願望。
外面守兵已聽到動靜,疾衝進來喝道:“什麼人?償”
韓天遙急忙闔起木匣,劈倒攔阻之人,一邊撮口吹出哨聲,示意陳曠得手,一邊往預先看好的方位奪路奔去。
守兵急忙高呼道:“有奸細!有奸細!”
青城東南邊已有十餘枝火箭連環射.出,襲向靠近堆放糧草的兩處帳篷。
東胡統帥束循是個高大強壯的中年人,鷹隼般的眼睛眺處前方,正仔細辨別那火把,忽冷笑道:“蠢貨!火把根本不曾移動,不過是疑兵之計而已!”
東南角一片呼喝“走水”、“有奸細”的時候,主帥營帳亦傳來捉拿奸細的隱隱叫喊。
束循急忙指向主帥營帳,高喝道:“調集人手,全力圍捕奸細!不可中了疑兵之計!”
四周俱是營帳,很快調集兵馬合圍過來,轉瞬便能將小小的青城圍個結結實實。
韓天遙行動雖快,也只能將追兵一時甩開,決計攔不住合圍而來的東胡人。
他扯出事先準備好的包袱,正要將木匣包進去,指尖卻頓了頓。
片刻後,他扯下腰間的荷包,迅速塞入木匣,然後將包袱扣緊,飛快奔到一株老樹下,將包袱上所扣的一對圓環穿入樹腳的一根繩索,然後將繩索扣到樹幹上,用力抖了抖,才繼續站起身往前飛奔。
追兵緊緊.咬住他,附近亦有更多東胡人從女色中清醒過來,拿了刀劍衝出來攔截。
誰也沒注意到,那根繩索在黑暗裡迅速繃直,圓環丁當輕響了一下,然後緩緩向青城下方滑去,越來越迅捷……
聲東擊西,疑兵之計,在遇到同樣老辣的東胡主帥束循時,並未起到太大作用。
何況,加上陳曠和鳳衛,原也不過寥寥數人。
才識再高,武藝再好,怎奈孤掌難鳴。
全身染遍血跡時,陰沉大半夜的天終於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打在熱.辣.辣的傷處,反似舒適了些。而許多個日夜努力去模糊的某些記憶,忽然間被沖刷得清晰,纖毫畢現地湧上心頭。
伊人一顰一笑,懶散孤傲,如此可惡,偏又如此可愛,似被人用鐵鑿一下一下鑿入了骨髓。便是死了,爛去皮肉,吹去浮塵,灰白的骨骼上只怕還細細描摹著她的模樣。
如此可恨的一個人,把酒持劍,冷眼看世情,卻在那樣的暴雨如傾的深夜,奮力將他拉起。
“韓天遙,起來,我帶你離開……”
灼亮得耀眼的刀光重重劈下,斬過無數人的龍淵奮力上迎。火花在大雨里濺起,然後那刀在刺耳的崩裂聲里紮下,刺穿韓天遙右邊肩胸.部,竟將他狠狠釘在地上。
這一回,再沒有人從雨水裡扶起他,再沒人帶他離開……
疼痛吸氣之時,他才聽得龍淵劍鐺啷落地的聲音。
劍柄還在他身上,劍尖卻已落在了地上。
劈向他的是束循,用的是一柄厚背的單刀,沉重結實,寒光奪目,顯然也是寶刀。跟隨他多少年的龍淵劍,在鮮血中洗禮得太久,終於支持不住,斷了。
“你是什麼人?”
束循居高臨下盯著他,卻不由地帶了幾分欣賞和惋惜。如此驍勇,自然令人激賞;只可惜是敵人,這一夜不知殺了多少東胡人的敵人。
韓天遙不答,努力握持斷劍,保持迎敵的姿態。
束循盯著他,慢慢在他骨血里轉動單刀。
韓天遙悶.哼,抽痛得渾身哆嗦,卻依然被釘在地上,愈掙扎,愈痛苦。痛得失去知覺的手臂終於鬆開了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