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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力,千餘敵兵,如何抵擋?
陳曠沉默片刻,說道:“開船吧!”
旁邊鳳衛一驚,“不等南安侯了?”
陳曠道:“他又不是三頭六臂,咱們又何必自欺欺人?若耽擱了,被東胡人追上,可就白費他這片苦心了!”
有鳳衛猶豫道:“得手後立刻從水路離開前去和趙將軍他們會合,還是南安侯建議的。目前中京附近要麼被東胡人控制,要麼有魏兵奔襲,的確水路最安全。若從陸路,咱們馬匹離得遠,且白天無法藏身,很可能被追上。難為南安侯正好有早先安排的船藏於此處,此刻順流而下,行個一二日也便安全了。咱們要不要再等等?”
陳曠道:“再等下去天都亮了,一眼被東胡人瞧見,咱們如何脫身?我們死不足惜,若是弄丟了柳相遺骨,不僅郡主傷心,南安侯這番心血也白費了!”
三名鳳衛面面相覷,只得前去解開纜神,提起竹篙一撐,那船便破開冷雨,順著風勢飛快行去。
陳曠猶豫片刻,又叮囑道:“郡主正病著,先別提南安侯的事。若是問起,便說南安侯並未親涉險地,為咱們出謀劃策後便離去,應該……應該是灰心失望,暫時不想回楚國了!”
鳳衛只得應了。
陳曠坐於船艙,又將那木匣用衣物包裹了一層,小心地放到風雨淋不到的方位,而腦中又傳來前日楚帝所遣使者所說的話語。
“……一定要配合使者,不惜代價將柳相遺骨找回來。至於南安侯……如果他還肯為貴妃捨生忘死,那麼……還是不要回來得好。”
郡主已是貴妃,韓天遙痴情如故,的確不是福,是禍。
何況,濟王之死,郡主之病,多少都與韓天遙有關。
陳曠盡力去想著韓天遙的可惡之處,才覺得安心些,忽又想起從軍這半年來,自己奉命維護於他,韓天遙同樣儘量成全著他的功名,且不肯讓他輕涉險地。
而今日韓天遙這個把自己置於絕險之地的計劃,他竟完全沒有反對。
他和四個鳳衛,心安理得地看韓天遙走向險境,不曾有一字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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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河邊踉蹌行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矮瘦的那個喘著氣問道:“韓大哥,就是這裡嗎?船……船在哪裡?”
韓天遙向前踏出兩步,看向蘆葦叢中明顯被挪動過的痕跡,嗓音乾澀得幾乎要吐不出字:“他們……走了。”
“走了!”金從蓉尖叫,“他們走了?你那些部屬……不等你,自己走了?”
韓天遙眺向漆黑無垠的天空,只覺那撲天蓋地的雨點打得滿臉生疼,不知哪裡的寒意嗖嗖地竄出,漸漸便連眼前的金從蓉都看不清晰。
他吃力地說道:“他們不是我的部屬。”
“不是你的部屬,你還敢把自己性命交到他們手上?為啥不用你們忠勇軍的人?他們不是很了不起,很忠心,對我們大魏……魏國很兇狠嗎?”
“因為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他們無關。”
“你自己的事?盜那個首級怎會是你的事?你又不是柳翰舟的子孫!”
可她的事,便是他的事。
旁人看她再薄情,再寡義,他都只記得那個在冷雨里救回他的女子,曾給予他怎樣的笑容和歡喜,而他又曾給予她怎樣的傷害和痛苦。如今,她重病在身,還得照顧同樣抱病在身的嬌兒……
“他們走了,走了……也好。”
有他吸引東胡人注意,他們必定可以安全迅捷地將柳相首級送交到她的手中。他終於替她完成了這一世最大的心愿。
他恍惚地想著,人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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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後,陳曠上岸放出鳳衛的暗記,希望找到附近的鳳衛先將消息傳給十一。
但他萬萬沒想到,被引來的居然會是十一本人。
船靠岸後,他愣了片刻,才記得上前見禮,急急問道:“郡主怎會突然來此?附近兵荒馬亂,盜賊橫行,實在不是郡主該來的地方啊!”
十一一身素白便裝,清瘦高挑,雖風塵僕僕,蒼白肌膚未施脂粉,依然眉目如畫,只在傷痕處繪了一朵硃砂梅,看來愈發孤瘦清美,傲氣逼人。
她淡淡地掃過他,說道:“若我有一日不是你們的郡主,而只是皇上的貴妃,大約便不該來了。至於如今,天底下似乎還沒有我不可以去的地方。”
陳曠不敢答話,只恭恭敬敬將木匣呈上。
十一遣人與趙池那支兵馬聯繫過,早知他們去向,卻不料他們行動如此迅捷,竟已將父親遺骨取回。
雙手將那木匣接過,她靜靜凝視許久,方才霎了霎眼,將模糊的淚影掩去,輕聲問:“辛苦了!”
陳曠道:“還好,還好,南安侯籌謀得妥當,雖有些險情,到底安然取回了柳相遺骨。”
“哦,南安侯呢?沒和你們一路回來?”
若陳曠找她交還遺骨,韓天遙返回軍營繼續做他的大將軍,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敵營盜取遺骨,如今聽來竟如探囊取物般輕便……
陳曠在她審視的目光里已有些喘不過氣,只得硬著頭皮道:“南安侯……似乎對郡主心懷歉疚,安排好行動,看咱們拿到遺骨,便鬆了口氣,說既然郡主心愿得償,也便不再欠郡主什麼。他看起來不大痛快,說著便走了,看方向倒不是去軍營的。想來他既將手邊騎兵先交予趙池打理,一時不急於回去,應該會在中京附近散散心,順便查探查探敵情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