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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外有梅,梅畔有溪,看來有些眼熟;但這一處是以前的花濃別院決計不曾有過的。
可這軒名,這字跡,他並不陌生。
當年太古遺音、清風松韻雙琴共奏,一曲《醉生夢死》,在午夜夢回時不知縈繞了多少遍。
他頓了頓,抬步踏入時,正聽劇兒在驚呼:“花花,你怎麼又銜老鼠回來了?”
小糖也在叫道:“不是吧?有魚吃還天天往回銜老鼠?莫不是真如咱們猜的,是可憐郡主沒魚吃?”
仿若在應和小糖說話,狸花貓“喵”了一聲,不勝驕傲地睥睨著兩名侍兒,顯然在鄙視她們太沒用,不但沒弄來魚給主人吃,連老鼠都抓不了。
劇兒憤憤地用火鉗夾住死老鼠,順便在狸花貓頭上敲了一記,說道:“笨貓!太醫說郡主雖救過來了,可腸胃弱得很,暫時沾不得葷腥!”
狸花貓不服地弓起腰,沖劇兒憤怒地揚了揚肥爪子。
那廂床榻上向里而臥的女子低低咳了兩聲,輕聲道:“別打它。知恩圖報的貓,是只好貓。老鼠收起來,回頭悄悄扔了便是。”
“是,郡主。”
劇兒應了,猛回頭看到韓天遙,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糖也看到了,正在抓著藥罐的手一歪,差點摔了。
韓天遙眼疾手快,竟將那滾盪的藥罐接住,提起,慢慢地倒著藥。
床。上的女子並未發覺異樣,又咳了一聲,說道:“今日似好了些。聞得有竹香和梅香,想來這處行館景致不錯。下午待我好些,便出去走走。”
韓天遙已坐到床邊凳子上,一匙一匙慢慢地吹涼藥。
劇兒站在旁邊,想哭又想笑,只得胡亂抹著眼淚,說道:“皇上雖將郡主送出宮來,但隨行所帶的太醫和藥材都是最好的。”
女子沉默片刻,嘆道:“實在沒見過比他更懂得人心的人。若還在宮裡,不論是清宸宮,還是永巷,大約……我已不在了吧?便是去了,其實也不妨。我的維兒……”
韓天遙忽道:“十一,吃藥了!”
那女子脊背顫動了下,慢慢轉過臉來。
清瘦白。皙的面龐,濃黑纖長的眼睫,還有已經恢復幾分清瑩的眸子,流轉之際依然是往日的清逸懶散,——正是十一。
韓天遙嗓間已哽住,卻已送過一匙藥到她唇邊,低柔地再次說道:“十一,吃藥了!”
十一盯著那藥匙片刻,忽微微一笑,低頭飲了,方問向劇兒:“這裡到底是哪兒?”
劇兒迷惑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皇上派人送郡主過來時,只說這處行館更適宜郡主靜養,還說……還說郡主若覺得這裡更適合,從此再不回宮也使得。”
小糖卻道:“前兒我跑得遠些,曾到外面看了一眼。這不是京城裡的行館,而是山間的別院,叫作……花濃別院!”
十一怔怔地聽著,倔強的眼底漸湧上水汽,卻笑道:“哦,真是……好名字!”
一直站在外面的小窗走進來,將一封信函呈上,說道:“皇上有旨,等侯爺與郡主見面,便將這封信交給侯爺。”
韓天遙放下。藥碗,打開信函,卻見玉白灑金的信箋上只寫了短短一行字。
“花濃別院,只許一支獨艷;眠花載酒,贈卿浮世偷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