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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於袖中的手指輕輕一勾,十一將一柄小小飛刀持於手中,反手在掌心輕輕一紮。
尖銳痛意里
,往事終於抖開,她眉眼間的笑意便輕.盈明媚起來,“至少,我會攔住他,不讓他在今晚出兵。你們在天明之前將事情安排妥當即可。他對我很了解,但我更了解他。”
路過便放心不少,“那我即刻便回去和王妃商議!”
十一點頭,向宋與泓道:“我也得去韓天遙軍營了……你回去細想想如何請罪吧,這事兒也得好好斟酌,不可授人以柄。我應該還會在湖州待一兩日,你寫好奏表,先抄一份來給我瞧。”
宋與泓一直靜靜聽著十一和路過商議,竟再不曾插口,直到此時才應了一聲。
見十一快步走向馬匹,步履雖然還算輕捷,但上馬之際明顯不如往日利索,他忽問道:“朝顏,你出宮之事,皇上不知道吧?”
因著母親的劇烈動作,腹中胎兒似乎正惱火般蹬著腿腳。十一腹中疼痛,卻憶起宋昀每日叮囑她服藥的情形,心下一暖,卻已笑了起來,邊撥轉馬頭,邊高聲道:“嗯,我也得向他請罪。不過,他大約不會拿我怎樣……”
她說著這話時,人已帶著隨侍鳳衛策馬奔得遠了。
路過心頭略略一松,安慰宋與泓道:“皇上素來鍾情郡主,如今郡主又懷著龍胎,想來更對她百依百順,咱們倒不用為她擔憂。濟王殿下,咱們快回城去找王妃商議商議怎樣行動吧!”
宋與泓沒有應他,只是出神地看著十一離開的方向,許久才道:“路大哥,你認為,此事當真是韓天遙在暗中設計?”
路過怔了怔,“除了他,還能有誰?”
宋與泓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路過急著回城,一邊替宋與泓牽馬,一邊順口問:“什麼事?”
宋與泓依然有些神不守舍,低低道:“哦,也不是什麼大事,或許是我多心……我忽然想起,當日我接到中毒垂危的朝顏,安頓她在毓秀小榭暫住時,曾請當時還是晉王世子的皇上轉告施相,施浩初多半是被聶聽嵐連累,並非朝顏所害。但皇上似乎沒有說,相府還是千方百計在針對朝顏。”
“哦……說來便是先帝殯天前一兩日內的事,或許未及提起。”
“我還想起,朝顏中姬煙蠱毒之事,似乎也是皇上那裡走漏的消息。若宮變那晚他們不曾施放子午葉令她蠱毒發作,她未必不能脫身前往皇宮。”
“這個……”
“大約連朝顏也不知道,她被施相幽囚的那段時間,你潛入宮來找我,我又找皇上談過後,皇上覺得她處境著實危險,這才打算強行動手救人。他明明早知朝顏被囚,甚至能很快打探到她被囚的地點,卻不曾告訴韓天遙或鳳衛救人。”
路過只覺一道寒意從腳底升起,一時頭皮發麻,駭然看向宋與泓,“你……你想說什麼?”
宋與泓接過馬韁,拍了拍馬兒的頭,低聲道:“沒什麼。他不會武功,也算不上英雄。但他能在朝顏最慘的時候站在她身邊,他就是她的英雄。”
路過舌尖乾燥得幾乎說不出話,“這個……與最近的事不相干吧?”
宋與泓道:“也許……不相干。不過朝顏並不是自願嫁他為妃吧?她心裡的英雄,一直是韓天遙那樣的。而那份先帝遺詔,想指婚的人是我!”
路過急急道:“濟下,此事不可再提了!”
宋與泓輕笑,“嗯,不提。你看我在她跟前一字也未提。想來是我酒喝得太多,有些糊塗了。韓天遙豈是由人擺布之人?何況如今忠勇軍正受倚重,便是皇上也干預不了他們行.事吧?”
路過道:“我也覺得是殿下多心了。”
宋與泓便不再說話,翻身躍上馬匹。
他的眼神冷淡,卻偏偏有種說不出的清明,迥然不同於往日的活躍灑脫。
路過怔忡半晌,才運起輕功,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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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城外,忠勇軍大營內。
韓天遙並未住入主將的營帳。
他帶著幾名親兵住於在另一頂並不起眼的帳篷內,正跪坐於一張簡潔的書案前,沉默地盯著眼前的輿形圖。
聞博躬了身,正赤紅著臉跟他說話。大約說得久了,他的嗓音已微微嘶啞。
韓天遙頭也不抬,仿佛根本不曾在聽。
他的目光所凝,指尖所觸,都只在輿形圖的某處。
湖州,如此人傑地靈的江南城池,此刻卻既扎眼,又扎心。
他已到湖州城下,宋與泓就在湖州城內,而那位心甘情願做了深宮貴妃的女子……應該也到了吧?
同在輿形圖的方寸之間,卻又分明隔了高大城牆,寬闊江河,以及隨時能掀起漫天血雨的千軍萬馬。
出身將門,他從領兵的第一日起,便知戰場之上註定人命如螻蟻,——不論是敵方還是我方,是小卒還是大將。
此刻,以湖州城的布防兵力,他只需一聲令下,太湖那些水寇,濟王府內外府兵,包括那女子視同手足兄弟的宋與泓,都將在一.夜間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