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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得漫不經心,卻已說得分明,厲奇人身手雖高,他齊小觀也不是吃素的。厲奇人並不是盯著齊小觀而來,那麼一直留意著的,只能是聞府和韓天遙了……
韓天遙明知厲奇人心存挑撥,也只淡淡笑道:“或許,施相是覺得,我最該在家織布餵孩子?”
話出口,劍亦出手,如一道明烈閃電,迅速割開夜空襲了過去。
厲奇人揚劍格開,人已趁勢向後飛出,口中卻叫道:“是聶少夫人遣我來探韓公子安否……”
韓天遙呼吸一窒,連心頭都悶悶地疼了疼,身形便慢了不只一拍。
而齊小觀冷眼旁觀,並無出手之意。
兩人身手俱不在厲奇人之下,竟是眼睜睜看他竄入黑暗中,逃得無影無蹤。
韓天遙在黑暗中靜默地立了片刻,慢慢還劍入鞘。
連他自己都走了神,自然不好問齊小觀為何未攔;這少年雖年輕爽朗,但顯然歷過風雨,凡事自有自己判斷。
果然,齊小觀很快說道:“當日離京之時,我和師兄都曾向皇上立誓,朝顏郡主一日未歸,鳳衛上下絕不再插手朝堂中事!”
韓天遙遂問:“那夜相救,不算插手嗎?”
齊小觀道:“不算,那只是衝著濟王和師姐的私交。若是師姐在,濟王囑託她此事,她必定也會依從。”
他怔忡片刻,問向韓天遙:“方才和厲奇人交手的人,是韓兄的十一夫人?”
韓天遙皺眉,“不知。”
他們聽外面有動靜,偏又聽聞十一離去,略一躊躇再追出來時,大致方向雖沒錯,到底有了偏差。待聞得這邊打鬥趕來,這暗夜沉沉,只看到有個纖瘦身影一閃而逝,哪能看得清到底是誰?
齊小觀沉吟著,問道:“聽聞韓兄這位十一夫人身手極高,不知是何模樣?想來韓兄的愛妾,必定國色天相,容貌絕佳。”
韓天遙黑眸微微一閃,“身材高挑纖瘦,容貌倒極尋常。我當時娶她,原是敬她一身武藝,性情豪爽,何況又是我另一愛妾的骨肉至親,並不為她容貌。不想後來韓家遭難,反是她解我於危困!”
“可否再問韓兄,這位十一夫人到韓府多久了?”
齊小觀追問著,一字一字極專注地聆聽著,一對黑眼睛在暗夜裡幽幽瑩亮,看著竟與十一有幾分相似。
韓天遙的唇微微一揚,“她一直在我那位愛妾身畔,算來我和她相識已經三年多了。嗯,脾氣很怪異,動不動跟我鬧彆扭,走個無影無蹤,等隔幾日氣消了,自然會回來。”
“三年多!”
齊小觀眼底的光彩已然黯淡下去。
韓氏乃將門世家,聲名遠播,素受推崇,更容易被那些奇人異士關注。年輕女子武藝高超的雖然不多,但也不能說除了朝顏郡主就沒有第二個。何況三年前朝顏正擇定宋與泓相伴終身,隨後太子宋與詢遇刺,朝顏相救受傷,接連鬧出多少的事來,她何嘗離開過杭都?又怎會出現在韓家?
他必定是太想念師姐了,不然近來怎會頻生幻覺,總覺得聽到了師姐的聲音,看到了師姐的身影,好像師姐就在近前?
不知哪裡傳來淒悽惶惶的一聲貓叫。
“花花!”
韓天遙忽喚道,一向沉凝的聲線里蘊著難言的歡喜。
他走到那邊牆角,抱起了一隻狸花貓。
棕黃的皮毛,綠熒熒的眼睛,竹節般翹.起的長尾巴,肥碩得近乎笨重,怎麼看都是一隻很尋常的貓。
但韓天遙抱著它,竟似撿到了寶,一直緊抿的唇角漾起了淺淺的笑。
***
第二日,照舊天高氣爽。
新晉封的南安侯韓天遙在聞家兄妹陪同下,備厚禮前去拜會紹城佟家,相謝宋昀援手之德。
佟家主人、宋昀的舅父佟和又驚喜又憂愁,待聞得韓天遙得皇上器重,又得濟王力邀,如今即將入京敘職時,那點憂愁也很快散了。
兩年前太子病逝,晉王世子宋與泓被召入東宮,立為皇子,封作了濟王。據傳雲皇后思念寧獻太子,所以暫時未曾立作為太子,但宋與泓原是帝後唯一的皇侄,如今更是膝下唯一的皇子,以帝後年紀,也不可能再有別的皇子出世,故而他繼承大統是早晚的事。
韓天遙能有這樣的後盾相助,還怕日後再受人暗算?
而佟家能攀上這樣的貴人,於日後的富貴前程也大有好處。
當下佟和立時叫人殺雞沽酒,厚加款待;而宋昀自然要出來作陪的,聞小雅不免就前事再度致歉。
佟和見聞家禮數周全,聞小雅年輕貌美,轉而想起聞家在紹城有錢有勢,比即將前往京城的韓天遙更有助力,不免起些別的念頭,與聞彥推杯過盞之際,將宋昀才貌學識誇耀一番,又大讚聞家小.姐進退有度,果是大家風範。
聞彥、韓天遙都算是見多識廣的,還能泰然處之;宋昀、聞小雅卻都聽得坐不住,遂先後託辭而出。
佟家算不得大富,不過尋常殷實人家。此時三進院落里都擠著佟家親友和聞、韓相隨的從人,未免顯得侷促擁擠。宋昀自幼在舅家長大,早對附近十分熟悉,穿過角門逕到外面歇息;聞小雅眼尖,遠遠瞧見,便也跟了出去。
走不多遠,便見前方臨溪處有一小片竹林,幾個尋常村夫正或坐或立於旁邊的大路上,和挑著籮擔賣瑣碎用品的貨郎講著價,不時爆出一陣歡笑,間或夾雜著幾聲粗俗的嘲罵。見聞小雅走過,雖不敢無禮,卻也著實放肆地用力盯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