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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熠手中有木板、有繃帶,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他會明白那是療傷的工具,但黑狼只看到「棍子」、「繩索」,立刻強撐起身子跳了幾步,雖然又再一次跌倒,但它已經發綠的目光充滿了威懾和恐嚇,警告著那個人類不能再向前上步!誰知那個人竟敢無視它的警告,依然步伐穩健的走了過來,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高傲的黑狼更加氣惱,眼見那人俯下身子開始想「活捉」它,頓時狠踢猛踹,那人也不示弱,用膝蓋頂壓著黑狼的背部,整個身子都騎到了黑狼身上,壓得它動彈不得。然後快速的用紗布將黑狼沒有斷掉的兩肢的爪子盡數纏上厚厚一層紗布,免得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被它抓流血。
黑狼少了一件利器,氣極敗壞的拼命轉頭想咬住玄熠!玄熠連連躲閃,最後也有些煩了,而且這樣根本不能替它固定斷肢,於是索性連狼嘴也用紗布纏住!
從沒有這般狼狽過的黑狼又羞又憤,有爪不能抓,有牙不能咬,還被一個人騎在它的身上,更氣憤的是,那人還用繩子將棍子和它的腿綁到了一起!黑狼不知道那個人這些舉動的意義,它只知道四肢全被纏上了異物,嘴巴也被封住了,急得它像瘋了一樣拼命掙扎。沒有利爪和獠牙的狼在玄熠的眼中就像一個只會用蠻力打架的成年人而已,以玄熠的武功制伏這種人綽綽有餘,但看著黑狼拼命的想向硬物上撞,似乎想將嘴巴的東西劃破後,只得卯足了勁壓著它,幾來幾回後便汗流浹背,他無奈的自語道:「不知道狼的睡穴在哪裡?」
僵持了不知多少個時辰,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黑狼終於累了,軟趴趴的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不再動彈。玄熠也滿身是汗、氣喘如牛,確定黑狼不會再有異動才小心翼翼的放開了它,倒在一旁直抹汗。
黑狼很快便陷入了夢鄉,大概太過疲倦的緣故,黑狼竟睡的異常安穩。恍惚間,好像夢中的那雙溫暖的大手又在輕輕的撫摸著它,慢慢的理順它凌亂的皮毛,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暖意透過毛皮傳導至全身,柔和得令黑狼遺忘了現在的處境,安心的沉睡著。
不能動彈的黑狼就這樣暫時的留在了曼陀園。它總是小心戒備著那個「兇狠」的人類,但它也發現那個人類除了放一些新鮮的肉到它所在的屋子裡以外,幾乎不進這個門。黑狼困惑的想了想,大概是那天他解開自己嘴上的紗布時,自己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有關吧?咬怕了?哼,終於知道我的厲害了。
黑狼略帶得意的心想。
雖然黑狼早已餓的飢腸轆轆,但它記得族人的警告,敵不過狼族的狡猾人類總是會在食物中下毒,而黑狼也無法接受令自己深受重傷的人類施捨的食物。所以,即使餓的有氣無力,黑狼也最多盯著鮮肉大流口水,卻死活不肯上前咬一口。
「哇,我以為我就夠倔的了,你比我還強嘛。」玄熠無奈的看著餓得快成皮包骨的黑狼。
黑狼有氣無力的斜眼看了他一眼,勉強試著能否站立起來,屢試無效後又放棄的趴在地上大喘氣。玄熠無奈的搖搖頭,走上前去,開始試圖掰開黑狼的嘴巴。黑狼立刻激烈的反抗起來,玄熠一來怕用力過猛又會弄傷黑狼,二來顧及它斷掉的兩肢,斟酌力道的同時不由連吃悶虧,尤其是黑狼的牙齒異常鋒利,幾來幾回後生肉是塞到了黑狼嘴裡,但他的手上卻也鮮血直流。
混著血水的生肉馬上激起了黑狼原始的野性,它貪婪的**著血的腥氣和撕咬皮肉的快感,只存在於固執中的一絲驕傲最終也敵不過飢餓的本能,黑狼大口大口的吃下新鮮的生肉,等它回想起下毒的可能性之後,已經是它吃飽以後的事了。
黑狼悲鳴一聲,索性閉著眼睛等死。輕輕的舔舐掉牙上沾有的血漬,黑狼模糊的記得適才的掙扎時有血液流淌入它的口中,但那種溫熱卻絕不是冰冷的生肉中所包含的。黑狼這才下意識的尋找起玄熠,地上有幾滴紅色的血跡,而他,已經不知所蹤。
第二天,玄熠又送來一大盆新鮮的生肉,經過一晚仍無異樣的黑狼不自覺間警惕心已經減少,等玄熠離開後,它便小心翼翼的靠近肉塊,左聞聞右嗅嗅,拼命的想找到一絲異味來找到不吃的理由,可惜肉香卻令它更加垂涎不止。黑狼左顧右盼了一會兒,這才慢條斯理的撕下一小塊,嚼了嚼咽下。等了片刻,沒有異樣,於是又咬下一小塊,周而復始,等到吃飽後黑狼也沒感覺到半點異常,於是一跳一跳的跑到陽光投she到的地方,懶懶的躺下來睡午覺。
也因此沒有聽到一個滿含笑意的聲音自言自語的說:「吃飽了就找個溫暖的地方睡午覺,蠻會享受的嘛。」
太平的渡過了一段時日,黑狼已經不排斥玄熠送來的肉,但依然會對玄熠充滿戒備,直到有一天,黑狼正在睡午覺時,忽然被一大塊牛皮布一下子包住!黑狼驚得立刻奮起抵抗,但牛皮布很快便將黑狼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黑狼感覺到它被抬了起來,幾乎怒得要抓狂!太大意了!太大意了!這下不割肉剔骨也得少層皮!
黑狼能感覺到自己被馱到了馬背上一路顛簸,對於未來際遇充滿惶恐的黑狼死命的想咬開牛皮布,卻只咬開虛虛的幾個小口子,被紗布纏住的爪子根本派不上用場,黑狼想到自己竟對人類放鬆了警惕便氣得又吼又叫。
馬兒終於停了下來,黑狼覺得自己被放到了地上,就在牛皮布鬆開的一瞬間立刻嗷嗚一聲狠咬過去!幸好玄熠早有準備及時閃過,咬空的黑狼只覺牙關微震,一陣發麻。它踉蹌著跳起,被木板夾住的兩肢站立有些困難,但腕間有力,黑狼立刻俯低身子,低嗥著做好撲咬的準備。
玄熠笑著蹲下身,柔聲道:「你的腿傷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我送你回來。」
黑狼這才發覺它正身處吐蘇山谷的入口處,頓時又驚又喜,但它馬上又懷疑的看向玄熠,仿佛不相信這個人會這麼好心放它回來。
玄熠輕輕的招招手:「來,我把你足上的紗布去掉,沒有爪子很不方便吧?」
說著,他慢慢的走近了幾步,黑狼卻小心的後退了幾步。玄熠索性半跪在地,手慢慢的伸向黑狼被夾著木板的前爪,動作輕盈緩慢,黑狼也小心戒備。在他輕輕握住黑狼的前足時,黑狼本能的縮了一下,但它並沒有感覺到強力的束縛,於是緩了一下。玄熠便輕輕的、緩慢的開始解開紗布,黑狼大致明白了他的目的,便沒再抗拒,但眼神還是充滿威脅和戒備,仿佛玄熠只要一露出半點異動,它便會毫不留情的咬斷他的脖子!
鬆開了木板和紗布後,黑狼小心的掂了掂地,終於得以舒展的前肢快意得彷佛可以飛起來!它興奮的跳了一下,玄熠輕笑出聲,然後將手再探向黑狼的另一隻前爪。黑狼這一次的反應小了些,只縮了縮足便乖乖的站立不動。解開後肢時同樣的非常配合,如果此時有人看到這一人一狼的默契,一定會嚇一大跳。
等到四肢完全恢復了自由,黑狼立刻豎起利爪,感受了一下,忽然波光一動,驀然劃向玄熠!玄熠本能的一閃,卻在手背留下了明顯的血口!黑狼飛奔出幾步後,齜牙咧嘴的低吼著。玄熠長嘆一口氣,翻身上了馬背,便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黑狼望著桔色夕陽下的背影,忽然有種莫名的惆悵感,於是快步的躍上高處的土丘,安靜的注視著越來越遠的黑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黑狼重新回到了吐蘇山谷的大森林中,生活恢復了原軌,黑狼依然跟族人們享受著追捕獵物的快感,閒得發慌時便會溜到阿曼湖畔曬太陽睡午覺,有規律到枯燥的程度。黑狼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明明做著與以往同樣的事情,但總覺得缺少些什麼。於是黑狼跑出吐蘇森林的時間變得更多起來,至少躺在暖暖的陽光下可以睡個飽飽的午覺,不用考慮那麼多。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騎著一匹馬快速的飛奔過阿曼湖畔,黑狼幾乎想也沒想便追了上去!
可是追上去要做什麼呢?咬他報仇?黑狼又感覺不到體內的殺戮欲望……馬兒被狼追逐的恐懼感令它跑得更加快,黑狼竟有點追不上,一時好勝心起,黑狼立刻奮力追趕了過去!直到終於超越了快馬,它才躍上高處的小山丘,居高臨下的沖馬背上的人囂張的嗥叫著,然後帶著勝利者的高傲揚長而去。
馬背上的男子鬆開韁繩,皺著眉頭抱臂想了半天,然後才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過了幾天,黑狼又早早的跑到阿曼湖睡午覺,就在它低頭飲水的時候,忽然一聲馬嘶長鳴,黑狼回過頭去,只見它的「天敵」騎著另一匹馬快步跑過阿曼湖。黑狼立刻興奮起來,當即拔腿追上,仿佛它連著幾天跑到阿曼湖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的到來。
就在眼見黑狼又要追上這匹紅棕色的駿馬時,忽然馬背上的人一揚長鞭,馬兒頓時腳下生風一般頃刻間與黑狼拉開了距離!黑狼目瞪口呆,咬著牙拼命追了過去,卻只能看著駿馬片刻間跑了個無影無蹤,只留下陣陣塵土。黑狼狂奔了半天以後,終於後勁不足的停了下來,急促的喘息著。然後那個可恨的人類卻騎著駿馬踱著小步慢慢的溜達了回來,遠遠的停下,笑著拍拍馬頭沖黑狼說:「怎麼樣?我重金買的千里駒名不虛傳吧?最重要的是……」
那人一頓,壞笑著說:「……這匹馬從不把狼放在眼裡。」
黑狼大吼一聲立刻狂躥而來!那駿馬卻不慍不火的調了個頭,然後一溜煙便跑出數丈之外,輕輕鬆鬆又把黑狼甩到了身後,只留下陣陣塵土飛揚。黑狼眥睚欲裂的停下來大喘氣,如果它可以說人話,想必此刻一定會氣極敗壞的大吼:氣~~~死~~~我~
黑狼氣堵堵的回到吐蘇森林,鬱悶的臥在他的洞穴內無意義的撕咬著洞口的雜糙發泄。突然,黑狼注意到了一朵黑色的花,那是它曾經在那個人類的曼陀園中見到過的花,孤零零的,獨此一株。黑狼靜靜的注視著那朵曼陀花,忽然有些恍惚起來,它覺得似乎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它叼著一朵黑色的曼陀花,像是被什麼驅使著一般離開了從未離開過的大森林,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個曼陀園,然後放下了那朵黑色的曼陀花……
為什麼呢?當時的自己為什麼要帶著曼陀花到那個莊園中?或者,應該說是誰指引著自己準確的找到那個它從未到過的地方?
黑狼怔怔的想了很久,突然有點懷念起記憶中那雙在它睡夢中溫柔撫觸它的大手,一直以來,只有阿曼湖畔的陽光才能帶給它那樣的溫暖,可是,卻早在它很小很小的時候,那隻手便曾經溫柔的撫摸著它,愜意舒服。
只清晰的記得那個血腥的夜晚,悲嚎的同伴,還有那個浴血的男子。可是那個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人的印象卻模糊了……是同一個人嗎?黑狼覺得自己已經拿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