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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娘娘不快樂嗎?”夜色里,稽紹默許自已深深地看著她。
“呵,以前,快樂這個詞與我無緣。我一直認為死了比活著幸福,但今天,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光,這樣的微風,還有稽大人,還有一些令人興奮的事,許多,許多,我突然覺得活著也很好。”美目流盼,笑意盈然側過身看著身邊俊朗高大的男子。
“娘娘?”他有些詫異,停下腳步,象是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對不起,大人,我有點失態。”她臉兒微紅,自覺話語有些曖昧。知道司馬曄好好地活著,司馬炎今晚又不必臨幸同心閣,司馬衷再不糾纏於她,她心中負荷象減少了許多,人不禁也開朗些,何況還有清朗、高潔的稽大人陪著她聽她無拘無束地傾訴,“我是不由自主,今天真的很開心。”
“娘娘開心就好。”稽紹微微一笑,低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愛慕。“關於馬先生……”
“不,”她小手忙搖了搖,“那個我已不想知道。”
“為什麼?”
“自慚形穢吧!”輕嘆一聲,笑容消失。
“娘娘就象池塘中的蓮花,聖潔美麗,怎麼可能自慚形穢呢?”稽紹不同意地搖頭,也很不解她的話意。
“稽大人,”她自嘲地一笑,“你知道蓮花長在何處嗎?污泥之中呀,世人都贊蓮花出污泥而不染,其實不知蓮花的美麗卻是來自於污泥的給予,沒有污泥的養護,哪裡有蓮花高潔的風姿。根連著脈,脈連著脛,沒有任何分別,不必自欺欺人。”
“娘娘,為何要這樣貶低自已?”他不舍地抓住她的手,懂她屈辱人生的無奈,“無法反抗命運,但心潔人自潔。”
她定定地看著他,眼眶微紅,嘴唇顫抖,“你……你真的這樣看我嗎?”
他重重點頭。
“謝謝稽大人。”她開心地一笑,和著淚水,“有你這樣的話,我苟活著的每一天就有了意義。我……有時候也很捨不得自已,遇到人世間最慘痛的待遇,換了別人會一死了之,可我總不甘,冥冥之中總在期待,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改變,我可以在陽光下大聲地笑著,幸福地生活著。你懂嗎,稽大人?”
“懂!”他含了淚,借著樹蔭,放任自已的雙臂把她輕擁在懷中,“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也會幸福的,一定!”
她淚水縱橫,依在他懷中哭得盡情,“可是我有時又會很害怕,象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我好想逃,逃,逃……”
“不要放棄夢想!”他心折地忽然鬆開她,兩手搭在她肩上,“你信任我嗎,娘娘?”
匡似畫輕輕點頭。
他閉下眼,咬下唇,低聲說:“娘娘,你隨我走吧!”
“去哪裡?”她身子不禁輕顫,有些站立不住。
“天涯海角,有稽紹吃的就有娘娘吃的,日子可能不如這裡,但稽紹一定盡力給娘娘幸福!”
“我已是一位不潔的女子。”她瞪大雙目,拼命搖頭,掙開他的手,“不,不,我不能,你已有婚約,我如跟你走,必會毀了你的前程,污了你的清譽。”
他一手抱緊她,一手指著胸膛,“在這裡,你如仙子一般潔淨高雅,我也沒有辦法,我下過狠心不想你,可是一見到你,我的心就淪陷一次,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猶如行屍走肉,滿心滿眼都是你,我都快要瘋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找上你的。”她哭得氣都有些接不上來。
“不是的,是老天讓我們相遇了,我一直循規蹈矩,從未出錯,但現在沒有辦法了。如果你快樂我也許能忍耐,現在不是,似畫,我能這樣叫嗎?相信我,跟我走,我會解決好所有的一切,在這晉朝做官,我越來越心灰意冷,早有去意,不只是因為你,可是如果有你,我就會很幸福很幸福。此刻,我只想問一句,你一定要好好地認真地告訴我,你對我------稽紹,有沒有一點喜歡?”
她心折地抬起頭,溫柔地撫摸著俊朗的面容,“你這麼高大,這麼高潔,為何要在意我一個如殘花敗柳的女子呢?”
“不要打岔,回答我?”他著急地搖著她的身子。
“你就象是我在這宮中見到的唯一一道陽光,我忍不住就依附於你。喜歡,很容易,很容易。”她喃喃自語。十年前,曾經深戀過一個高雅尊貴的少年,現在,在經歷了太多風雨後,她發現唯有陽光才能讓她快樂。
“似畫!”稽紹狂喜地抱緊她,“不要著急,等我把所有的事都解決好,我就帶你走。放心,我有辦法,也不會很久,對我要有信心,所有的責任我來擔。”
“你會很苦、很累。”她茫然搖頭,“會有許多指責、漫罵。”
“我情願,只要你一直看著我,別人怎樣,我都能接受,什麼樣的罪名我都能擔,但你不可以先放棄我。”
“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哽咽著,幸福地哭了。
“嗯,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地方,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一對平凡的夫妻。”
兩人含淚緊緊相擁。
前面提燈的落痕悄然回頭,不禁也流下兩行喜悅的淚水。
“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等著的那個人是稽大人。”她害羞地任他牽著手,嬌柔地說。
“稽紹,不是稽大人。”他溫柔地提醒。
“知道了!”她抬頭看看天,驀地發覺月已西斜,不覺兩人都走了兩個時辰,“天,紹,千姿一定等急了,快去接千姿吧!”
“太子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他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的手。
“不要太相信太子,他比你看到的遠遠卑鄙許多。”她輕推著他,“快,快去花輔,不,我陪你去吧!”
稽紹被她的神色也有些嚇住了,腳下加快,兩人急急地往花圃趕去。
第三十九章,月滿溢淚 (四)
“季小姐,喜歡這園子嗎?”曲曲折折,彎彎直直,司馬衷帶著季千姿繞園子一大周,賣弄似的指著滿園樹木,問。
這園中樹木,與積雲山的林木相比,如小糙比大樹,除了人工雕琢得算精細外,她看不出有哪裡好。她想了想,禮貌性是該回他話,遂道:“還好!”
“知道嗎,季小姐,這些以後都是小王的,不止這些,還有殿閣,不,不,皇宮內的寸寸土土,皇宮外的大好山河,都會屬於小王。”他急速地比劃著名,兩眼興奮地發亮,又不敢說明,含糊地暗示,只想讓身邊的千姿多注意他一些。
“哦!”她被他的神態惹得莞爾一笑,看呆了司馬衷,他總算明白何謂“回眸一笑百媚生。”
看他差點跌倒,她淡淡地說,“太子,不必著急,你的寸寸土土我不搶。”
她在和他說笑,司馬衷愣得更凶。“小王……知……道,季小姐,你喜歡小王擁有這些嗎?”他象個獻寶的孩子,急於得到大人的肯定。
“太子,這個好象與我的喜好無關吧!”她淡然輕語,四下張望,那間花圃到底在哪裡?
“呵,”猶愣在千姿美麗的容顏里,品味方才那朵令全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笑容,他不由地伸手牽住她的衣角,傻笑著,“是沒有關係,但如果你喜歡,小王會更開心。”
千姿一怔,冷漠的眸光掃光他執衣的手,他慌亂地鬆開,“對不起,對不起……”
她煩憎地皺了下衣角,“太子,你真的認識去花圃的路嗎?”天可見憐,瞧他愣頭愣腦的蠢德行,還想擁有宮內宮外,她真替晉朝的子民感到悲哀,當然那也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事實……想到事實,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真懷疑我們認錯了,也許哥哥都已經在等我們了。”
“快了,快了,花圃就在前方。”司馬衷指指前方一片濃郁之處。
“季小姐,你最想住什麼樣的殿閣?”他討好地跟上她急行的步履。
“我習慣住山洞。”
“呃?”他沮喪地一愣,“山洞呀?其實花樹環繞的樓閣也很不錯,你能不能考慮一下?”他不放棄地追問。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冷然回身,卻與正撓頭的司馬衷撞個滿懷。
他沒提防,重重退了兩步,而她疼得緊皺起眉頭。“小王……只是想送你些禮物。”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窮?”要不是怕兄長找尋她不著,她都想掉頭而去。
“不是的。”他慌忙看向她大聲否認,“你那麼脫俗,象不食人間煙火。”音量驟減,赫然的眼睛不自在地急急瞥下。
“謝謝,請問太子,那是花圃嗎?”宋公公提著燈,站在一座高高的木門前,隱隱可見花木婆娑。
“是,是,我們進去吧!”司馬衷搶前推開木門,一縷清香撲鼻而來。
“是桂花!”她不禁叫出聲。
“那是兩棵很大年紀的桂花樹了,季小姐,喜歡嗎?還有那jú花……”
她看到了,盆盆架架,五彩斑瀾,絲絲縷縷,確實不俗,但她嫌太嬌氣,哪裡有“無意可爭春,一任群芳妒”的高品,她喜歡深谷中的幽蘭,淡淡的小白花,自在開放,迎風飄香。jú花入不了她的眼,反到蒼老的桂樹到讓她欣喜了。
司馬衷察言觀色,一下就摸清了她的心思,“這桂花開得正好,小姐喜歡,我折一捧讓你帶回,可好?”
清眸一亮,“好的。”
“宋公公,去東宮找幾位公公拿梯子過來。”
“東宮?”季千姿恍然自語,“是太子住的地方嗎?”
“對,對,是小王的殿閣。”司馬衷喜不迭地點頭。
“太子一直住在那裡嗎?”
“呵,小王也剛搬過去才一年多,以前是前太子住的,只是後來出了點事,他走了。”
“他一直都住在那裡?”
“嗯,他比較好命,一生下來,就封為太子,一直住在東宮。”
“我可以去看看嗎?”她輕嘆一聲。
“你想去?”司馬衷喜上眉梢,“當然可以呀,宋公公,你領小姐去東宮先坐坐,然後讓人帶工具過來,小王在這等候,折了花就回去陪季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