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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先生,你說會不會是季小姐已自行回到洛陽?”
“要是這樣,最多發一封讓我們回洛陽的便箋,而不是一直催。石磊,我總覺得好象回到了在樓外樓那時的時光,皇上不敢輕信別人,唯獨我們幾個弟兄他才敢依賴。朝中大臣那麼多,皇上要是想人做事有的是,不一定非要我們,除非是體已的事才非我們不可,象尋找季小姐,象……”他突然臉色大變,“石磊,你說皇上會不會遇到不測?”
“孔先生,你不要亂講,皇上他好著呢!”石磊快步靠近,“你把書信拿出來再看看,會不會漏了什麼?”
孔綜舉舉手中一直抓著的書信,“就這幾個字,我難道看不清嗎?”
“這信的背後還有幾個字,你看了嗎?”石磊自小習武,沒讀過書,瞪著方方正正的大字直著急。
孔綜一愣,急忙轉過來,果真信紙的背面還有一行。
“唉,想想還是說吧,讓你早有準備,皇上不知為何,突然瞎了,請速回洛陽!”
“皇上瞎了?”石磊睜大眼,跳了起來,不敢置信。
“我就知不好,果真出事了。”孔綜瘦削的面容立刻蒼白得沒有血色,咬住下唇,連泌出血絲都渾不自知,“不要耽擱了,馬上回洛陽。”
“好,我這就喚兄弟們上馬。”石磊象風一般飛快地衝進帳門。
一直鎮定自若的孔綜驀地象不會走路,腿怎麼也邁不上前,他微閉眼,抽出腰間的佩劍,想支撐下。糙浪起伏的山腳邊,突然傳來一片唰唰的聲音。衝破雲層的幾條黑影朝著他站立的地方狂奔而來。雖然只住了幾日帳戶,他知那些是放牧的牧羊犬回來了。
那些狗身體壯碩,不象狗,而象野獸,看到陌生人,二話不說就會勇猛地撲上來。
孔綜驚恐地轉過身,想輕輕跑開。幾條狗已奔到他的前側,敵意的眼光盯著他和他手中的劍。他禁不住寒顫著,握劍的手悄然抖動。
不知哪條狗先怒吼一聲,突地,幾條黑影就沖孔綜撲了過來。他一躲,利牙噗吱一聲陷進了肩膀。他揮劍胡亂砍著,刺倒了一條狗,其他狗瘋了,從不同方向合力如電掣般撲來。
“石磊,快來救我!”他慘叫一聲,手中的劍揮得更快,怎耐狗的速度更快。慘叫聲里,大腿被牙刀割爛了,胸脯也被牙刀割爛了。然後他似乎看到了死亡。
意料中的黑暗沒有來到,撲在他身上的狗突然滑落了下來,身子擺了幾下,就癱軟在地上。
孔綜強睜開眼,幾條狗身上各插了幾支短箭,血流了一地。他愕然抬頭,餘暉里,有幾匹高大的紅馬奔馳而來。
“快救人!”昏迷之前,他聽到一個熟識的聲音焦急地大吼著。
一個身強力壯的僧人跳下馬,背起孔綜,石磊聞聲也從帳篷中出來,一見到孔綜的模樣,嚇傻了,壯士不看他,飛快地穿過小徑向寺院走去。
“還傻站著呀,救人要緊啊!”一聲輕笑在身後響起,他回頭,詫異地喊道:“赫連王子!”
“石護衛,好久不見!小王仍記得那日在樓外樓與你的一戰,慡快啊!”
石磊臉一紅,抬手於胸,恭敬地行禮,“赫連王子記性真好!孔先生,他怎麼了?”
“被牧羊犬當作敵人給咬了,不要擔心,這點傷,對於牧人不足為奇,他們都有隨身的藥物,休息兩日就好了。走,我們看看去!”
寺院僧舍的炕上,孔綜慘烈的叫聲就像骨肉再一次被咬開了口子。咬他的不是利牙,而是貓藥。僧人從一隻圓鼓一樣的藥袋裡拿出一些白色藥未、黑色藥未和藍色藥未撒在了他的肩膀、胸脯和大腿上,又用一種糨糊狀的液體在傷口上塗抹了一遍。撒入粉未的一剎那,他幾乎疼暈過去,等到包紮好以後,感覺立刻好多了。
“孔先生,糙原不是只有碧糙、藍天,溫馴的牛羊,也有如此兇悍的守護神,今日見識大了吧?”赫連浚掀簾進來,剛好包紮完畢,孔綜一張臉白如紙張,靠在炕桌上喘喘的。
“讓……王子見笑了……今日幸得王子相救,不然孔某此……此命已矣。”他強笑著,想著剛才的情景,唇不由自主還在顫著。
“是啊!這都是天意啦!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這兒可是匈奴與蒙古的邊境,難道你們有什麼重要的事?”
孔綜怕他生疑,疼痛讓他多說一句話都難,他沖石磊點點頭。
石磊嗡聲說:“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之事,就是皇上命我等尋找季小姐。”
“你們還沒放棄?”赫連浚驚愕地挑眉,“這司馬曄可不是一般的執著。”
“現在放棄了,我們準備動身回洛陽,唉,沒想到孔先生遇到這樣的不幸,行程又要往後拖了。”石磊嘆息地蹲坐在炕上。
孔綜也苦笑笑。
“他死心了吧!正常人對於一份不確定的情感都不會堅持很久,二年,他算罕見了。”赫連浚大手一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啦!”
石磊和孔綜對視一眼,黯然地低頭無語,石磊粗獷的漢子眼中還飄著幾縷淚花。
“小王說錯了嗎?”
“王子哪裡會講錯,只是……只是石磊想到皇上,心中有些不舍罷了,老天對他也太苛刻了。”石磊粗魯地抹去淚水,“那樣一位明君,怎麼要履遇不幸呢?”
“不幸?司馬曄他又怎麼了?”赫連浚大驚。
“石磊!”孔綜費力地阻止石磊的話語。
石磊悲痛地跳起來,“我很難過,就是想說,赫連王子是真的漢子,是皇上的好友,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孔綜痛苦地閉上眼。
“司馬曄到底怎麼啦?”赫連浚急得直在炕前打轉。
“具體的也不清楚,只知皇上看不見了,催著我們快速回洛陽。”
“失明?”赫連浚呆了。
“嗯!”
“好好的人怎麼會失明?沒找大夫看嗎?”
孔綜睜開眼,徐徐說道:“如果我所猜不錯,國內所有的有些名氣的大夫一定都到過洛陽了,要是有醫治的希望,沈公公也不會那麼急。”
“那就問問別國呀,象扁……”他突然打住,不自然地背過身。
“王子,你曉得哪位大夫醫術很了得嗎?”
第七十一章,誰共憔悴? (二)
“王子,請!”寺院僧侶在佛案邊放好貢品,鋪上經文,跪在一邊開始誦經。赫連浚恭恭敬敬地雙手合十,兩眼微閉,心誠地開始祈福。
儀式完畢,僧侶扶起赫連浚,“糙原上飛出的皇后,年年都不忘故土,糙綠的時候,總愛在糙原上策馬飛奔,沒想到,今年飛回來的不是鳳凰,而是雄鷹。”
赫連浚眼眶一紅,“母后一直為自已生長在糙原為傲,故世前,念叨著沒能再回故土看看。小王這次回來,便是代她還願。”
“王子不要難過,逝者已斯,乃是暫時的緣盡,他日終有相聚之時。”
“高僧所言極是,謝謝你為母后超度。”
“糙原上的鳳凰,小僧怎能讓她迷路呢?”
“嗯!”赫連浚微微一笑,“來過糙原的人都會喜歡上這裡的遼闊無邊,情不自禁留戀忘返,何況在這裡長大的母后,難怪啊!”他看著遠處的山林和一望無際的糙原,輕嘆著。
“僧房裡那位王子的朋友也許不會這樣想吧?”
赫連浚大笑出聲,“是哦,那樣的見面禮,他一生都不會忘了糙原吧?哈哈!對了,小王she殺了那幾條牧羊犬,牧民們沒有怪罪吧?”
“不會,牧民最豁達,對於沒分清敵人和朋友的牧羊犬,通常不會包容。”
“呵,人有時也識人不清,畜生哪會那般清明,要求太苛刻了,小王當時是情急之中,不得已才發箭,可惜了幾條生命?”
“王子真是至情至性,對畜生都這般珍視,想想待朋友待臣子,一定更是忠義俠腸了。”
赫連浚嘆了口長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一拱手,“麻煩高僧了,小王看看那位朋友去!”
暖陽滿布糙原,微風低拂,山林藍天,不覺令人心曠神怡。赫連浚猛吸幾口清新的空氣,大步走進孔綜養傷的僧房。
石磊耷拉著頭,坐在碉房上對著一蓬野花出神。
“石護衛,孔先生睡醒了嗎?”赫連浚輕聲問。
石磊理理雜亂的頭髮,隨即站起身來,“他憂心得哪裡能睡?昨夜只好請師父們給他吃了點睡藥,才稍稍睡了會。現在定醒著,我都不敢進去,一進去,他便是催著出發,也不看看他身上的傷,唉,當他多強壯似的。”
“嗯!”赫連浚愣了下,想想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室的藥味,孔綜臉色蒼白靠在牆上,眉宇間寫滿焦躁,聽到腳步聲,側過頭。
“王子祭拜結束了?”三日了,傷口已癒合,講話不那麼吃力,但還是不能下地。
赫連浚凝視著他的病容,拉張凳子,坐在他對面。“最多還有四日,你便可下地,不要太心急。傷口很深,若不注意怕會化膿,那樣就麻煩了。”
“唉!”孔綜苦澀一笑,直嘆氣。“我命不值錢,麻不麻煩都打緊,只是不知皇上現在如何了?真是恨無雙翼呀!”
赫連浚知他的迫切,欲言又止,臉上浮出兩難的神情。
孔綜抬眼,剛好捕捉到。“王子,小的有個疑問,不知王子能不能回答?”
“你說!”
“王子,季小姐她過得好嗎?”孔綜含笑精練的眼閃出令人招架不住的精光。
赫連浚一愣,疑惑地看著他,“小王怎知她過得好不好?”
“呵,那天石磊說我們出外尋找季小姐,王子沒有問情況如何,卻說你們怎麼至今還不放棄。我們並沒有說有沒有找到季小姐,但王子卻很清楚我們沒有尋到人,這說明王子心中必然知道季小姐身在何處,而我們是找不著的。對嗎,赫連王子?”
赫連浚濃眉一挑,瞅了他一眼,“孔先生,和你一起,真的要多幾個心眼,你太可怕了,傷那麼重,還注意到那些。”
孔綜斂眸,淡然一笑,“王子,你還沒有給小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