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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淚不禁如泉涌,她輕輕走過去,蹲在他面前,縴手探出,輕輕穿過他披散在枕上的頭髮,凝視著他放鬆的睡容,合下眼,一滴、二滴、三滴……淚打在他的面上。
“大哥,你總把別人護得好好的,為何不知保護自已呢?”握住他的手,貼住濕濕的臉腮,“你讓我我如何能放得下你?”一直強撐的冷靜和淡定此刻一點點崩塌,淚眼婆娑中,她不知她臉上的溫柔和愛意是那麼顯目。
沈公公欣慰地也流下了一行老淚。
“皇上吐過後,便沒事嗎?”他仍記掛著千姿剛才的話。
千姿艱難地抬起頭,輕柔地掖好被,“我差不多把他的內臟清洗了下,應該會好點。沈公公,皇上日後的膳食就在紫雲殿做吧,我怕會有意外,何況他服藥間,也不宜吃得太油。”
“嗯!”沈公公現下對千姿是心服口服,“麻煩小姐了。”
“怎麼會是麻煩呢?”幽幽地嘆了口氣,又轉過身俯視著司馬曄,說來真的很不公平,她可以這樣自如地看著他,而他卻不能看到她。
俊美依舊,只是憔悴,這世上沒有第二個男人能令她怦然心動。光這樣注視,心就象小獸亂竄,若不是沈公公在此,她好想抱住他,一補幾年的相思之情。
“公公,皇上是怎麼失明的?”
沈公公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是巧事,匡太妃,你還記得嗎?”
千姿輕輕點了點頭。
“她說有事要問皇上,不知怎麼吵起來,她隨手沖皇上揚了把香灰,皇上沒防備,被桌案拌倒,躺面倒地,暈倒了,醒來後,便看不見了。”
千姿輕嘆一聲,“他以後不再欠她了。”
“天,皇上也這樣說。”沈公公好生驚訝。
“當我是亂猜吧!”賠上一雙眼睛,還有什麼比這樣的人情還得快呢?
“那……那小姐你生氣嗎?”沈公公不屈不撓地追問著。
“我,我不會,人和人人相識都是緣。緣又有許多種,那樣的緣盡,雖然痛苦,但不再牽連,不算壞事。”她對著他臉上的驚愕,只是淡淡一笑。
“皇上的眼睛有救?”
“他的眼睛沒有問題,一直都好好的。但長時間在黑暗之中,可能會不適應,我會讓他多喝些決明子煎的藥茶。唉,皇上他呀,真正傷的是後腦。”
“對,對,對,皇上當時是後腦著地,但沒有明顯的傷呀?”沈公公驚異地問。
“皇上常頭痛、眼脹,咳嗽吧?”
“嗯!”
“那是因為傷的內傷。後腦積淤了血塊,所以他才會看不見。”千姿指著自已頭後的強間穴解釋道。
“有救嗎?”沈公公著急地問。
“我會盡我的全力,公公,不要苦著臉,要有信心啦!”千姿站起身,盈盈笑道。
“小姐,有你這話,老奴就有底了。”沈公公老淚縱橫,“這大半年來,老奴是日夜難眠,肯請蒼天能把眼睛還給皇上。皇上他自幼象個大人,人人都當他是大山似的,可誰知他也很想有人疼,有人愛,小姐,你……你能給他嗎?”
千姿輕嘆了口氣,閉上眼,回眸凝視他蒼白憔悴的容顏,心中止不住一波波的酸楚,曾經要擁有的深情,因為心結,她毅然放棄,現在,有心結的人換成了他,世事總是如此多折。“我不多想的,此刻最重要的是治好皇上的病。”
龍榻上的司馬曄突然動了動,兩人忙住口。
“皇上,你醒了嗎?”沈公公輕呼道。
“大夫呢?”司馬曄渾身有種久違的舒適感,他探身欲坐起,摸到一手cháo濕,“怎麼回事?”
千姿俏臉微紅,指指對屋,準備離開。
“老奴剛剛不小心把水灑到了龍榻上,大夫去拿藥了。”沈公公笑著說。
千姿不好意思地僵立著。
“告訴朕大夫的長相。”司馬曄輕聲道。
“呃?”沈公公怔住了,抬眼看到也一臉驚異的千姿,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難題,“長什麼樣子呢?大夫就那個樣子嘛,瘦瘦小小的樣,月白色的衣裙,很淡很清雅。”真是難為老人家了,想了半天才擠出這幾個詞。
“像季小姐嗎?”
第七十六章,亂紅飛過 (三)
“皇上,何出此言呀?”沈公公不安地飄了眼一臉窘迫的千姿,皇上的感覺真的異如常人。
千姿屏住呼吸,定定地凝視著司馬曄,期待著他的下文。他的臉突然朝她的方向看來,她來不及避開的視線硬是對上司馬曄空洞茫然的雙眼。
呼吸不由自主沉重了起來,繼而讓自已放下心來。皇上再敏銳,也是目不能視,隔了這麼遠,他是不可能知道她在的。
“皇上,孔先生有沒有和你提過什麼?”沈公公緩緩移動腳步,走到他的床前,順便把條案上的溫茶遞給他。
“沒有,他沒有提任何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不遠處有一道溫和的視線在打量著他。他微微擰起俊眉,“公公,你確定大夫不在屋內嗎?”
沈公公難堪地一笑,“是呀,大夫不在。”
“唉,朕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有時不自覺會把大夫與千姿的形容弄混,好象她們是一個人。”司馬曄悲哀地一笑,“公公,你記得千姿的模樣嗎?”
沈公公驚愕地回過頭,千姿也是瞪大了眼。“皇上,季小姐的模樣,老奴還是在金陵時見過,不太清楚了。”
“哦,那是她是易容,她真正的模樣……”清麗,飄逸脫俗,他說不出口,一個今生已永別的人說太多,空惹淒涼。
“孔先生和石護衛定是認識的,要是大夫是季小姐,他們會告知。”
“罷了,現在什麼時辰了?”司馬曄搖頭,想搖去一些情緒,“朕是不是該上朝了?”
“沒有,你剛淺睡了一會,還沒到三更呢!大夫一會要過來給你針炙。”沈公公撇下嘴。千姿輕輕地走出寢殿,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同時也發覺不知何時,臉上又布滿了淚水。
她很少哭,清冷自製,得失隨緣,就是生離死別,也極少落淚。這幾日回到皇宮,淚腺不覺發達許多,動不動就滿眶的淚,憐愛、不舍……種種情緒揪纏著心,她的心輕易地就為他臣服了。
“公公,端盆火來。”千姿拎著藥箱,低聲對沈公公耳語道。
沈公公有些納悶,天氣都這麼暖了,還要烤火嗎?
千姿輕笑,在桌上鋪上針袋,各色長短不一的銀針插滿了袋口。“不是我用,是要把針烤紅,這樣不會感染傷處。”
“哦,哦!”沈公公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殿內只有他和她。
她理好針袋,剛轉過身,登時被嚇得屏住了氣息,雙目無神的司馬曄竟筆直地站在她身後。
“為何要騙朕不會講話?”他以一種不可拒絕的口吻厲聲說,“你不知瞎子的聽力最敏銳嗎?哪怕是一點點聲息,朕都聽得分清。”
千姿心疼地看著他有些蠟黃的面色,輕嘆一口氣。
一陣夜風吹過,巨大青銅燭台上燭芯搖晃了下,突地熄滅了。她不適應地“啊”的一聲,而他卻非常習慣黑暗,一伸手準確地抓住了她。
微涼的手指急促地撫向她的面容,一聲驚呼,手忽地伸向她的雙手,一寸寸地試探,他停在了那裡,手小心地滑過那節接過的手指,雖巧奪天工,但玉石與人體體溫的差別,他一下就感到了異樣。
“千姿,千姿,千姿?”他不敢置信地叫道。
她含淚輕輕點頭,不想再折磨自已,放柔了身子,臉頰貼著他的,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是,大哥,我是千姿。”
一滴淚從努力睜大的寒眸中滑下,他身子不自覺地顫抖著,雙手自上而下,溫柔地撫摸著,雙唇微微哆嗦,想擠點笑容,不想,淚流得更凶了,“真的是千姿,真的是千姿。”
不忍看一個至高無上的人為她如此無措,她湊過唇,閉上眼,在他的頰上輕吻一下,嬌柔地說道:“好久不見,大哥!”
那輕憐的吻,溫和的語氣,令他不禁有些酸楚,伏在她溫暖的發間,淚水沾濕了她的發梢。
“大哥,是我不好,我回來晚了,讓大哥等得好苦。”她抬起手,撫著他的後背,“可現在我們團聚了,我們高興點,好不好?”
司馬曄太久沒有這樣激動了,狂大的喜悅如cháo水一般漫過來。沒有多思,他放任著心情,捉住她的手,將她貼緊自已,然後沿著她小巧的唇形游移、吻撫,突然,力度一變,他撬開她的唇瓣,深深侵入、交纏、吮吸,他的舌頭是溫暖的、熱融融的,帶著太重的相思還有渴盼太久的激情。
她無意抗拒,貼在他精實的胸膛上,眷戀地閉上眼,身子因為羞怯而有些顫抖,但她信任地把自已交給了他。
寂寞太久的心,因為她重新歡快地跳躍著、歌唱著。
一切恍如隔世,冗長的吻在二人都無法呼吸時,他不舍地鬆開她的唇,炙人的呼吸直對著她酡約的麗顏。她倚在他懷中,喘得什麼話都說不出。
“怎麼還這樣清瘦?”手指沒有休息,摸到懷中人纖細的手臂還有嬌小的腰肢。
“大哥!”這般的親蜜,千姿羞得眼帘都紅了,“我很好的。”
“有沒有想我?”貴為天子,此刻也只不過是個尋常男子,擁著深戀的女子,心動如水,溫情脈脈,嗓音因為無法抑制的激動而沙啞著。
感覺他突突上升的體溫,她嬌羞地想移動下身子,他卻抱得更緊,“說,想不想我?”
“不想我會回來嗎?”她貼住他的耳,悠悠低語。溫熱的女子氣息圍繞著他的頸間,隨著指尖輕撫著千姿的面頰,他胸口的悸動更加猛烈,“我好想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千姿凝視著黑暗中他閃亮的眸光,輕喟了口氣,“我會盡力讓大哥早點恢復視力的。”
心狠地一震,臉色倏地蒼白,快樂猶如從空中直線下墜,她的話讓他意識到現在是個瞎子,他剛剛因為欣喜,什麼都忘了。
不舍地鬆開她的身子,雙肩輕顫,悲傷地轉過身,“你為何要現在回來呢?早一刻該有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