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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殿中省
三歲的蔣梧闕正是小孩子最鬧騰的時候, 纏著君後問母皇什麼時候能來抱抱他, 君後溫柔耐心的把人哄睡時已是深夜子時。
君後疲憊的揉著胳膊, 坐在床邊,從小就伺候著自己,跟他一同入宮的小侍走過來, 抬手給他揉肩膀, 笑著說道:“主子又抱著小殿下哄她入睡了?”
君後也是一笑, “皇上沒時間抱她,只能由我多抱抱了。”他垂眸, 輕輕嘆息一聲,“也怪我這個爹爹沒有那些個花手腕,不能把陛下迷的團團轉。”
執意選他入宮為後的人是先皇, 先皇覺得他小小年紀行事沉穩, 氣質端莊為人溫柔又不失大氣,是個父儀天下的好人選。
皇上雖對他不甚喜歡, 可還是遵尋先皇命令娶他過門,作為妻主的責任她半分都沒盡到,可作為皇上, 她偶爾還是會來他宮裡睏覺。
畢竟他是先皇欽點的君後,作為皇上, 不陪君後, 他哪裡能懷有子嗣為皇家開枝散葉。
皇上也並不在乎他能不能懷有身孕, 因為在榕貴君生下蔣梧雍之後,太女之位就已經被定了下來。
太女並非君後所生, 太女生父並非君後,這事傳到外頭,他和榕貴君都是別人口中談資的笑話。皇上只圖自己高興,什麼時候在乎過他們這些男子的感受。
君後好不容易懷有身孕,還要小心提防,半分陌生食物都不敢吃,凡是離開自己視線的東西,他都堅決不嘗。
他在宮中唯一擁有的只有君後這把鳳椅,如今他必須利用這點護好他肚子裡的孩子,這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是他後半生的依仗。
懷胎十月,他小心翼翼,明明是在自己的寢宮內卻過的如履薄冰。
孩子出生,是個女孩,君後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氣才剛舒出去,就又想起來她尷尬的身份。
嫡女,卻得不到太女之位。
養個孩子不容易,好在蔣梧闕聽話懂事,從小機靈。明面上看出來皇上更喜歡太女姐姐,只好在背地裡偷偷問他,“爹爹,是我不夠乖嗎?母皇為什麼都不肯抱抱我?”
皇家的親情寡淡的很,能有幾個皇子皇女能坐在皇上的臂彎里快樂長大?這份登天的殊榮,只有太女曾經享受過,能被皇上抱過幾次,就這都夠榕貴君來他這兒炫耀多回兒。
君後脾氣好,無論你如何說,我自當是個蒼蠅嗡嗡響,半分不往心裡去。事事都計較,豈不是要累死。
小侍手法嫻熟力道恰到好處,緩解了君後肩膀的疲勞酸疼,他想著,明個該找個由頭跟蔣梧闕好好說道說道,她已經不再是個身輕如燕的兩歲寶寶了。
有下人端來熱水,伺候君後洗漱就寢。君後才剛準備寬衣入睡,就見自己的貼身小侍神色嚴肅快步走進來,彎腰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主子,殿中省的徒弟,拾少監求見您。”
殿中省手下有徒弟兩人,從三品的官職,平日裡不少官職低微的侍君,見到她們都是笑臉討好,盼著她們能在殿中省面前說兩句好話,方便讓皇上聽見。
可君後不用,他跟這些殿中省和少監打交道向來公事公辦,不過對於這兩個少監,君後還是認識的。
但如今已是深夜,這拾少監來找他做什麼?
君後疑惑的問道:“她可說所為何事?”
貼身小侍微微搖頭,“她面色著急,說是救命的事情,她說自己已是無處可求,這才求到您這兒。”
君後神色猶豫,榕貴君想對他出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會不會是他的新招數?可若不是呢?
貼身小侍顯然也聯想到榕貴君,說道:“主子還是不去的好,這三更半夜出去,若是有點什麼事情沾在身上,到時候說都說不清。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可讓小主子怎麼辦?”
“拾少監平日裡瞧著不像這種人,”君後狠下心,站起來,抬手拿了件厚斗篷繫上,“她既然都這麼說了,我還是出去看看的好。”
君後剛走到殿內,拾少監就雙腿直直的朝他跪下,額頭磕在地板上,聲音哽咽,“求君後求命。”
向來清冷穩重,身上衣服一絲不苟的拾少監,如今髮絲凌亂神色焦急,紅著眼眶攥緊拳頭,說道:“求您救救我夫郎。”
君後一愣,忙過來彎腰抬手扶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再磕頭,柔聲說道:“你別急,有什麼難處細細說來,我盡力幫你。”
殿中省和少監隸屬於皇上,掌管陛下身邊諸多瑣事,身份特殊,是聖上面前獨一無二的紅人,受寵程度不亞於當朝重臣。可盛寵之下必有條件,她們雖是女人,可入宮之後便不能娶夫生子。若有違反,她本人連帶著那個男子,都是死刑。
可感情這東西,它悄無聲息的發生醞釀,等意識到不對時就已經晚了。
拾少監就是這般,她喜歡上一個殿前伺候的小侍,兩人偷偷好上了。可誰知道,某次恩愛之後,他懷了身孕。
小侍慌亂不已,這事若是被人發現,他和妻主都是死罪一條。拾少監穩住心神,帶小侍出去看了大夫。
兩人來想捨棄孩子,可誰知道大夫卻說小侍身體弱,這孩子去不得留不得。
這時候若是引去孩子,小侍不僅這輩子都無法再有身孕,身體也會留下隱疾,可這孩子若是留下來,只會日復一日的耗空父親的身體底子,孩子出生時,便是他離開時。
這個結果是兩人從來沒想到過的,頓時猶如晴天霹靂。拾少監態度猶豫,比起孩子,她顯然更在乎夫郎。
為父則強,小侍捂著肚子做出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他肚子一天天變大,自然不能再在殿前伺候,拾少監走關係把他換下來,偷偷換了個輕鬆無比的差事,不在人前晃悠。
小侍清瘦的很,穿上寬鬆的衣衫幾乎看不出他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
可兩人還是低估了小侍的身體,這才九個半月,他就突然要生了。
拾少監雖是少監,可卻沒有資格請尚藥局裡的奉御來給她夫郎接生,而且到時候人多口雜把這事傳出去,她和夫郎,連帶著夫郎拼命生下來的孩子,都沒有活路。
拾少監走投無路,宮中能救她的人只有兩個。執掌鳳印的君後和寵冠六宮的榕貴君,只有這兩人能在後宮一手遮天封住消息。
她是少監,將來前途無量,若是幫了她這次,就相當於拿捏住她的軟肋命穴,拾少監下半輩子都會聽從於他。這個交易,若是拿到榕貴君面前,他定然不會猶豫推辭。
可拾少監卻是咬牙求到君後這裡,他剛當父親沒幾年,許能明白一個爹爹拼死護住孩子的心情。
拾少監開口,剛提了句她夫郎難產,就見君後眉頭微皺。她垂頭,聲音冷靜,空洞的眼睛看向腳下地板,“您若是幫我,我下半輩子——”
她話還沒說完,君後就已經側頭低聲吩咐小侍,拿著他的腰牌,去請最值得信任的那個奉御過來。
君後執掌後宮多年,並非沒有半點手段半分人脈,他能護住蔣梧闕,就說明他有信得過之人,而請的這個奉御,正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