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這事不能不提,不能多提。不提挨打的事太女心裡不舒坦怕是會藉機說封老治兵不嚴,多提又會讓皇上覺得封老在邊疆越發自大,連堂堂皇女都不放在眼裡。
蔣梧闕深知兩人的心思,把這事分寸拿捏的剛好。
不能坐下,蔣梧闕就站著,低頭彎腰將這封信寫完,隨後遞給十五,讓她快馬加鞭的送回京畿。
至於封老那裡,她哪怕再不贊同蔣梧闕與北疆皇女合作,可如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也只能配合著將戲做下去。
封老八百里加急的摺子大概會比她的信晚到片刻。
蔣梧闕在屋裡除了站著就是趴著,覺得悶的慌就披上大氅拿起手爐站在廊下看雪。
天氣陰沉,鉛雲密布,漫天雪花紛揚而至,越下越密。瞧今個這天色,這雪怕是又要下一天。
糧草之事解決,她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回去了。
封禹從圓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蔣梧闕肩膀倚在廊下柱子上,下巴微揚長睫半掩,神色若有所思的樣子。
蔣梧闕餘光不經意間掃見封禹,不由一怔,站直了身子看他,“這大雪天你怎麼過來了?”
封禹有心想問她傷好了嗎,可一想到挨打的地方又說不出口了,這跟男女有別沒什麼關係,跟蔣梧闕那張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的嘴有關係。
封禹抬手將頭上遮擋風雪的兜帽摘掉,看著她沒什麼顏色的唇,說起別的事,“賈校尉的事母帥知道了,這種人哪怕再忠心也留不得。”
封老眼裡容不得沙子,而賈校尉現在就是這粒沙子。
見封禹一身寒氣,蔣梧闕將掌中手爐遞給他,雙手攏在袖筒里,又倚在柱子上,面帶揶揄之色的斜眼睨他,“我剛來那日你還想著護她呢。”
那天若不是封禹先她一步開口,蔣梧闕怕是不會這麼輕易的饒過賈校尉。
蔣梧闕遞手爐的動作太過於自然,以至於封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伸手接著了。
掌心裡暖和的溫度,慢慢捂熱冰涼的指尖。
封禹有些愧疚自責,低頭握緊掌中手爐,低聲道:“我並不知道她私下裡是這般作為。”
蔣梧闕本意是逗他,誰知他竟真的愧疚起來,就笑著抬手曲起中指輕彈他額頭,“莫說你,連你娘都沒看出來。”
軍中女人多數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說話一般不過心,沒有惡意,封禹見慣了自然察覺不出賈校尉嘴碎有什麼問題,只是覺得她說話不知道過腦子還管不住嘴。
蔣梧闕這個舉動有些親昵,封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心中生出奇異的感覺,陌生的很。
但看蔣梧闕神色自然,眼神坦蕩,封禹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
他眼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最後又移到蔣梧闕臉上,見她眼底有青色陰影,就沒話找話的問道:“殿下昨晚睡的很晚嗎?”
蔣梧闕眼底划過一抹狡黠,開口輕嘆一聲,側頭揚起下巴示意後面院子,“那裡不知道誰種的滿園青竹,風從裡面吹過,就有悽厲的聲音。平時還好,這兩日睡眠淺,風一吹就被驚醒了,總覺得有人在那竹林里。”
為什麼睡眠淺,還不是屁股疼的睡不著。
封禹聽了這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乾巴巴的開口,“那讓人把竹子砍掉?”
蔣梧闕皺眉搖頭,“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砍掉豈不是浪費了?”
封禹心道那總不能讓人過來陪你睡吧?
他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封禹就是那麼隨口一說,蔣梧闕卻真當了真,竟半真半假的點頭。
封禹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自己把砸腳的石頭搬了起來。
瞥見蔣梧闕眼神猶豫閃爍的看著自己,封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出聲拒絕,“不行。”
他怎麼說都是個男的。
蔣梧闕繃不住的笑了,聲音又低又輕,帶著點壞,笑的有些不懷好意,看了他一眼,語氣無奈,“封禹,你這是第二次對著我說不行了。”
你怎麼能老對我說不行呢。
引的我都想證明給你看了。
蔣梧闕的話太有深意,惹的封禹下意識的皺眉瞪了她一眼,忍無可忍的開口警戒,“殿下莫要…莫要總是對著臣說話輕浮。”
封禹板著那張臉,用最平靜無波的聲音說出這話,若不是中間停頓了一下,蔣梧闕幾乎都要以為他在邊疆過慣了看夠了女人,清心寡欲的準備隨時脫下戰袍剃度出家了。
封禹努力端著少將軍清冷疏離架子的模樣,讓蔣梧闕有些想笑。
怕惹毛他,蔣梧闕換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兩次不行都是你說的,我只是點出事實就被你倒打一耙。”
到底是誰倒打一耙兩人心裡都清楚的很。
她不僅嘴叼,還尖牙利齒。
封禹說不過蔣梧闕,抿著唇抬手將身後的兜帽戴上,轉身就走。
說不過他躲得過。
蔣梧闕也不攔著,笑著招呼十五,“給少將軍拿把傘,雪下的有些大了。”
十五忙應了一聲,拿傘追上去。
蔣梧闕心情大好的看著滿院紛紛揚揚的雪花,聳肩將手往袖筒里插_的更深些,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的手爐又被封禹帶走了。
十五回來後,蔣梧闕問她,“你覺得殿下我為人輕浮嗎?”
聽她冷不丁說這話,十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怔的重複道:“輕浮?”
自家殿下從來看男子沒回頭瞧過第二眼,神色冷淡的讓十一覺得府里存的錢怕是沒機會花出去了。
蔣梧闕幽幽嘆息,頭歪著抵在身旁的柱子上,語氣中滿是不解的委屈,“封禹剛才說我輕浮。……我一沒摸他小手,二沒親他臉蛋,他怎麼能說我輕浮呢?”
“……”這下十五就不敢說什麼了,眼神飄忽的看了眼蔣梧闕,心道您的功夫,如今怕是還做不到在摸了一把封少將軍的小手後,迅速躲開他揮過來的拳頭。
封禹都快走到將軍府了,才意識到左手手心裡握著東西,低頭一看是蔣梧闕的手爐。
他嘴唇抿了抿,心底猶豫掙扎,最後在腳步踏進府中門檻之前,妥協般的換了個方向走去。
秦楚好歹是位副將,家裡也不是缺錢的人家。她在邊疆也買了處小宅子,留著平時休戰時回來住,雖說比不上將軍府,可也不算太差。
秦府門人看見封禹過來,直接請了進去,忙不迭的跑去通知主子。
秦楚怎麼都沒想到封禹會頂著風雪來她府里,一時間心雀躍的幾乎要跳出來,連平日裡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自己出去迎接就算了,還立馬張羅著讓下人送熱茶過來。
秦楚這宅子都買了快兩年了,封禹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一般都是讓下人來傳話。
“少將軍?”秦楚見封禹站在門口沒有坐下來的意思,雀躍的心跳慢慢沉寂平靜,胸中有股說不出的失落。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然,覺得這話不太好開口,就道:“就兩句話的事,不要這麼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