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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棋身上的毒並不難解,如今已經清醒,坐上馬車之後也沒跟下人廢話,握緊蕭元寶的手,朝外吩咐道:“快些趕路,儘早回去。”
使臣有些不解,扭頭看了眼越離越遠的城門,“殿下是怕大蔣出爾反爾派人追殺?”
耶律棋搖頭,她不是怕大蔣派人追殺,而是擔心自己皇姐不想讓她回去,到時候她死在大蔣境內,北疆這樣才有藉口光明正大的破壞議和挑起戰事。
議和這事本身就是一個幌子,太女不過是想把她送到大蔣而已,不管是生是死,太女都沒想過她有回去的可能。
大蔣議和與否,太女都會挑起戰事,到時候她這個前來求和的北疆三皇女就是個笑話,大蔣皇帝一怒之下可能會殺了她,亦或是扣留下來做個質子。
耶律棋收到來信,太女準備就緒糧草物資已經送到邊境,不過兩三日北疆便會同大蔣開戰,她這個北疆皇女實在不適合留在大蔣,這才同蔣梧闕暗中通信商量,想一個脫身之計。
蔣梧闕猜到蔣梧雍會利用蕭元寶陷害封禹,這才和耶律棋聯手先她一步行動,讓她計劃落空。畢竟議和是假,耶律棋這個不受寵皇女和蕭元寶留在京中對於封禹來說始終是個隱患,不如把兩人送回去。
蕭元寶垂眸撥弄腰間盤算,鼓起臉頰頗為遺憾的說道:“這次過來,都沒能跟封禹說上話。”
虧他來之前還幻想再見著封禹時要跟他聊什麼呢。
耶律棋從懷裡掏出一包糕點,打開層層油皮紙遞到他面前,柔聲哄道:“以後有機會,你們總會再見到。”
她與蔣梧闕做下約定,若是將來兩人都能坐上那至高之位,就還大蔣和北疆兩國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一看到妻主遞來的糕點蕭元寶瞬間把封禹拋之腦後,捏了一塊塞進嘴裡,甜的眯起眼睛,滿足的歪在她身上哼哼。
耶律棋雖然已經離開,但蔣梧雍依舊派人在查下毒之人,左相暗示她這事可能跟蔣梧闕有關,不然為何那個小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滿京城都找不著?
不管蔣梧雍怎樣尋找搜查,依舊沒有任何頭緒,她不知道的是那個下毒的小二早已在耶律棋中毒的當天就換了身行頭,從八王府後門溜出去,又回到集市上去了。
九月初,邊疆果真傳來八百里加急文件,北疆以大蔣拒絕議和並對她們皇女下毒為由,主動發起戰事。
戰火突起,封禹本來覺得自己能在京中安定下來的心瞬間又飄回了邊疆,但凡聽到有人提起戰事就能牽動他的心緒。
好幾次夜裡封禹都夢到自己回到邊疆同母親一起鎮守疆土抵禦外敵,可醒來之後耳邊並無戒備的號角聲,只有閉眼熟睡的蔣梧闕。
封禹緩緩起身,越過蔣梧闕下床。已經入秋夜裡微涼,封禹披上一件外衫輕手輕腳的摸黑開門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眉頭微皺,目光朝北疆的方向望去,背在身後的拳頭蜷縮攥緊。
封禹雖是男兒身,此刻卻難得的感受到戰場和心上人之間的左右猶豫難以抉擇。
他不僅僅是蔣梧闕的夫郎,還是封家後人,是大蔣的少將軍,做不到幽禁在府里相妻教女一輩子,邊疆有戰事,他想回去。
蔣梧闕聽見出門的腳步聲,這才緩緩睜開閉著的眼睛,側頭看向那扇半掩的門,以及那個站在門口身披月光的人。
蔣梧闕垂眸遮住眼底神色,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成親以來她第一次覺得封老當初那話說的話也許是對的,封禹是鷹註定屬於天地,而不是她後院的這三寸之地。
沙場刀劍無眼,蔣梧闕實在不敢想像封禹不在自己眼前,她該有多害怕,怕看不到封禹,怕他受傷怕他出事。
蔣梧闕一生從未怕過什麼,唯有門口那人能牽動她所有未曾體會過的情緒,讓她知道什麼是患得患失,什麼是杞人憂天。
哪怕做好完全的準備,只要看不見封禹好好的站在她面前,蔣梧闕都會擔憂的徹夜難眠。
門口那人不知道站了多久,這才挪動腳步轉身回來,輕輕把門關上,一步步朝床邊走來。
蔣梧闕閉上眼睛聽著,聽見封禹的腳步聲停下來,但卻沒感受到他坐在床上的重量。
封禹停在蔣梧闕面前,手搭在膝蓋上半蹲下來看她那張睡著的臉,他視力極好,哪怕在黑暗裡也能看到她的五官。
封禹的心像是被人揪成一團,用力揉搓,滿腔儘是酸澀不舍,在門口做的所有決定在看見床上的這人時瞬間發生動搖,他想回邊疆,可是更捨不得蔣梧闕。
封禹抬手,食指指腹小心翼翼的摸到蔣梧闕的嘴巴,輕踮腳尖,探身在她唇上輕輕的印了一下。
蔣梧闕放在身側的手指瞬間收緊,心提到嗓子眼,差點忍不住睜開眼睛。封禹……這是要不告而別嗎?
封禹坐回床上脫掉鞋子,又輕手輕腳的躺回到蔣梧闕身邊。他在外面站了許久吹了一身涼氣,沒敢靠近蔣梧闕滾熱的身體,而是貼著床裡面睡。
蔣梧闕翻身,長臂一伸將人撈進懷裡。封禹一愣,以為她醒了,定睛看了一會兒,才發現蔣梧闕呼吸平緩依舊是個熟睡的狀態。
封禹抬手回搭在蔣梧闕的腰上,額頭抵在她鎖骨處,聽著她平緩熟睡的呼吸聲閉上眼睛。
等封禹睡著後,蔣梧闕才睜開眼睛,慢慢收緊雙臂,恨不得把懷裡的人箍進身體裡,片刻也不離開她的視線。
封禹心系邊疆戰事,蔣梧闕卻捨不得他走,接下來的一連幾日蔣梧闕都有意無意的躲著封禹,儘量減少邊疆的話題,而封禹苦於不知道怎麼開口,人也有些魂不守舍。
這日,蔣梧闕下朝之後在書房裡看書,封禹安靜的坐在一旁拿布擦拭手中的那杆銀槍,多次目光看向蔣梧闕,卻是輕抿薄唇不知道該怎麼說。
在封禹視線再次掃過來的時候,蔣梧闕想起他這幾日的心不在焉,胸中窩著一股煩躁之氣,放下手裡的書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看向封禹,“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封禹握著槍桿本來打算說出口的話,在抬頭看著蔣梧闕的眼睛時,手指不由攥緊,又慢吞吞的移開視線,垂眸輕聲問道:“你中午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蔣梧闕嘴唇動了動,手指握在身下輪椅的把手上,沉默片刻後說道:“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封禹應了聲好,把手裡擦拭到蹭亮的銀槍重新放回牆上的紅木架子上,起身開門出去。
蔣梧闕看著封禹的背影,覺得仿佛他走出去就不會再回來,心臟猛的緊縮,在封禹即將抬腳邁出門檻的時候,忍不住出聲喚他,“封禹……”
封禹腳步微頓,還沒轉身回頭就聽見她問,“你後悔嗎?”
蔣梧闕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攥緊椅子把手,指關節繃的發白,她眼睛定定的看著封禹的後背,扯著嘴角,聲音帶了絲輕顫,問道:“後悔嫁給我嗎?”
封禹身子猛的僵住,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握緊成拳,聲音沙啞,“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想回邊疆,想回沙場。可你現在不僅是大蔣的少將軍,還是我蔣梧闕明媒正娶兩次的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