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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桐倚這一動,外加答了這句話,我慢慢地緩過勁了。
緩過來之後,就發覺不妥了,本王和柳桐倚這麼緊挨著,剛才我護他護得緊了些,他現在一隻手又托扶著我的右臂,就好像我和他在大街當中眾目睽睽下抱著一樣。
醒悟到這一點時,我居然先齷齪地浮起一絲蘇麻的喜意,方才鬆手向後退開。
我懷王府的下人就是比旁人家的識時務有眼色,這時方才過來左右扶住本王,柳桐倚也放開扶住我右臂的手,我仔細地看他,他神色雖然平靜,卻有那麼些關切在裡面。
咳,剛才情急之下,本王不由自主,脫口喊了幾聲桐倚,不知道他聽了後心裡會怎麼想。
那三個喊冤人已經被眾侍從們五花大綁,掀翻在地,為首的男子一邊掙扎一邊高喊:“柳桐倚,你居然和懷王這個jian王狼狽為jian,白姓了柳,白白侮辱了你家的好名聲!”
笑話!我瞧了瞧他道:“本王並非天天走這條道,今天是無意中路過,難道你竟然能算到這一步,提前預備下刀子等?”
刺客兄再掙扎,卻不出聲了。
我道:“不用再裝了,你受誰指使,為什麼要來行刺柳丞相,刑部大堂上,自然有人等著你說。”向侍衛抬抬左手,“拖下去吧。”
扶著我的,我那有眼色的家僕之一立刻道:“王爺真的太英明了,這種小角色怎麼可能在您眼前作怪。”
我謙虛地笑道:“在柳相面前,怎麼能這樣奉承本王,讓柳相看了笑話。”
柳桐倚輕嘆道:“王爺還是趕緊回府讓大夫療傷,莫在這裡和臣開玩笑了。今天之事,是臣一時不察,連累……”
我打斷他道:“柳相,你要真的想謝我,現在就別說這種話了。”
我從來沒敢奢想過這輩子能有機會把柳桐倚抱在懷裡,今天居然意外地抱著了,我覺得再被扎個三四刀也值。
柳桐倚望著我,我回望向他清澈的雙眼,一時之間,心裡的感觸很難描述。我笑了笑道:“不過,方才柳相大概受了驚,也有些傻了,匕首還扎在本王的肉里,你就喊人包紮,這可不好包紮。”
柳桐倚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臣這就是所謂陣腳大亂,不但傻了,還傻透徹了。”
我的家僕們已經有幾個前去請太醫了,剩下這幾個一直扶著我的便隨著我一道往轎子那邊走,柳桐倚和我一道走著,到了轎前,我道:“柳相先回府休息去吧,本王不礙事的,那匕首短,只扎了肉,你看下臂跟手都還能動,到家讓大夫拔了,上上藥包紮包紮,估計不用十天就能全好了,皮肉小傷而已。”
柳桐倚望著我滲透血的衣袖,皺起眉:“王爺此時的話才叫做客氣,不管怎樣,我…臣一定要隨王爺一道去懷王府。不能耽誤,趕緊上轎罷。”
我正要頷首說好,隨侍的人掀開轎簾,柳桐倚的目光落向了轎中。
我眼睜睜看著柳桐倚神色不變地垂下眼帘:“柳相……本王……”
柳桐倚抬了抬衣袖:“不過,王爺療傷時,外人不便在場打擾,臣還是先遵命告退,王爺快快回府罷。”
我只得僵硬地點頭:“那麼,本王就先行一步了,柳相也先回去好好安歇吧。”
清風將轎簾掀起了一道fèng隙,本王從fèng隙處望見柳桐倚的官轎沿著另一條路遠遠地去了。
這的確是本王頭一次從樓子裡往王府中帶人,本王在清風裡覺得很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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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回到王府後不久,太醫就來了。
而且,有很要命的人跟著太醫一道來了。
我沒料到他會來,而且來的無聲無息,我剛喘過氣,半躺在內花廳的軟榻上就著楚尋的手喝茶潤潤喉嚨,胳膊疼得鑽心,突然此時眼角里瞄見門口侍候的人嗖地撲通通全跪下,一道明黃出現在門檻外,我下意思地一個激靈,從榻上滾下,就勢跪倒,險些撞翻楚尋手中的茶水,閃著老腰。
“臣,叩見皇上。”
明黃邁進門檻:“皇叔,快起身,你傷得這麼重,還行什麼大禮。”我剛要在叩頭謝恩,一隻手扶在我肩上,我只得費力爬起來:“臣當不起。”
啟赭望著我,眼神很關切,手仍然在我左肩上:“皇叔,不用和朕如此客氣。”那目光,極自然地,掃向一旁,望著仍跪伏在地上的楚尋,“這是……”
我思索著該怎麼介紹合適,楚尋已叩頭道:“糙民楚尋,叩見萬歲。”
啟赭神色瞭然道:“哦,也平身吧。”再看了看謝恩起身後的楚尋,“暮暮館的楚尋公子,朕聞名已久,今日看來,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楚尋躬身:“多謝萬歲誇獎。”
啟赭微笑,卻是看我:“皇叔的人個個都這麼出挑。”
我橫豎只拿這張老臉頂著:“皇上過獎了。”
右臂上的匕首插在肉里,疼得一時比一時厲害,我的皇帝堂侄終於體恤了我的虛弱,斂眉向身後道:“許太醫何在?還耽擱什麼,快看看皇叔的傷!”
堂侄,分明是你在耽擱,許太醫怎麼敢上前,哪能怪他?
許太醫戰戰兢兢答應了一聲,抱著藥箱顫巍巍過來,皇帝堂侄終於把手從本王肩上收回,許太醫手下的小醫官們一擁上來了七八個,本王被按在桌旁的椅上,眼睜睜看著瓶瓶罐罐刀剪布盤之類在桌上一溜排開。
許太醫俯身,眯眼,觀測我右臂許久,神色凝重地望著那直豎在肉外的半截匕首道:“懷王殿下臂上的匕首,需要拔出來。”
廢話,傻子都知道要拔出來,不拔難道留在肉里春天抽葉夏天開花秋天結出幾斤小匕首?
許太醫這個老傢伙居然還是太醫院之首,我很為皇帝堂侄的龍體康健擔憂。
許太醫的這句話還帶著請求示下的意思。
但不是請本王示下,現在這個廳里,輪不到本王說拔還是不拔。
啟赭坐在上首的座椅內,開御口道:“許卿,那便拔了吧。”
許太醫領了這句聖諭,方才捲起袖口,讓兩個小醫官替自己圍上一件白色的圍嘴兒,拉出預備拔刀的架勢。
許太醫舉起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剪,又和我打了個招呼:“懷王殿下,臣要開始拔了。”
我無奈,只好說:“請隨便拔。”
許太醫拿著小剪,卻還不下手:“王爺,拔匕首的時候,會比較疼痛,你稍微做些別的分分神能好些,比如和誰說說話。”
啟赭道:“許卿只管拔匕首,朕來和皇叔敘話。”
我忍著疼,還要擠著笑道:“多謝陛下。”許太醫開始剪開我的衣袖,我接著道:“今天一點小事,驚動皇上,臣實在惶恐。”
啟赭道:“怎麼是小事,皇叔受了這麼重的傷,是大事,朕理應親自探望。”
匕首邊的衣料已經被幹了的血粘住了,粘在皮肉上,剝下來時火燎的疼痛,我道:“皇上言重了,只是一點皮肉傷。”
衣料應該是全剝下來了,許太醫按著匕首邊本王的皮肉,啟赭嘴角含笑道:“是皇叔過謙了,皇叔是本朝棟樑,今日半晌風流後,出得秦樓,攜美回府時,順道勇救柳丞相於匕首下,智勇膽色,無人能及。”
肉里的匕首動了動,我咬著牙,吸著冷氣道:“這是湊巧了。皇上,臣覺得那幾個刺客有來歷,需要嚴審。”
啟赭半閉起雙目道:“嗯,此事就交給大理寺去辦吧,張屏辦案,朕一向放心。”又抬眼看我,“柳卿還沒過來探望皇叔?”
我乾乾道:“柳相應也受了驚,臣請他先回去休息了。”
啟赭道:“哦,柳卿未受傷,朕很欣慰。”又看了看我,“朕聽說皇叔中刀後沒管自己,只一直摟著柳卿問,桐倚有無受傷。皇叔與朝中的官員們這樣親厚友愛,朝廷如今一片和樂融融,朕更加欣慰。”
本王壓住一個冷戰,臂膀傷口處驀地一空。
許太醫終於把匕首拔出來了。
第18章
許太醫和小醫官們圍著我的傷臂,把那些瓶瓶罐罐布條碗碟統統用上了。按著止了血,清了清傷口,這樣那樣那樣這樣的藥汁藥麵兒各灑了些,最後再使布裹上。
我任憑他們擺弄,總覺得過程有些像那道叫塞外江南的菜,一條羊前腿,用荷葉包著,就像現在本王的胳膊似的,吃的時候把荷葉扒開,灑上椒鹽面,蘸醬醋汁。
許太醫一面裹布一面道:“懷王殿下這幾日的飲食要清淡些,忌辛辣,忌食發物。”
我一一謹記。
許太醫將那一堆瓶瓶罐罐悉數贈送與本王,由曹總管帶著幾個人收下,稍後又開了張內服的藥單,楚尋一直在旁邊不聲不響地站著,曹總管在收那堆瓶子,許太醫把藥單遞過來,楚尋就接了。許太醫看看他,再看看本王,道:“懷王殿下最近請愛惜精神,切忌……太過操勞。”
我笑道:“小王一向愛閒,一定遵照許太醫的叮囑。”
我那皇帝堂侄就跟著笑了:“許卿太心細了,皇叔一直有分寸。”
許太醫抖著鬍子拱手道:“是臣多言,王爺請勿怪罪。”
我道:“哪裡,今天勞煩太醫半日,來日再相謝。”
許太醫帶著小醫官們叩拜告退,曹總管和楚尋也帶著藥單藥瓶先退下了。我向啟赭道:“今日臣的一點皮外小傷居然驚動聖駕,聖恩浩蕩,臣感激涕零。但天色已晚,時辰不早,皇上請快些回宮吧。”
啟赭站起身,瞄了瞄本王裹著布的胳膊:“朕這兩天讓皇叔惶恐了不少回,感激涕零了不少回。皇叔,朕與你叔侄之間,無需太講究君臣客套,今日皇叔救了柳丞相,這項功勞,朕已記下。只是,有些話,朕也需要提醒皇叔。”
我躬身,啟赭走了兩步,輕嘆氣低聲道:“朝中五品以上官員不得出入伎坊青樓,朕知道,朝中眾臣沒有幾個人遵守這項規矩,可皇叔身份與旁人不同,下面百官都在盯著,好歹不要太張揚。”
我就知道,今天楚尋一事,肯定要招來些小麻煩,便立刻道:“臣這些年違背朝廷綱紀,沉溺風月之所,敗壞朝廷清譽,罪無可恕。請皇上賜罰。臣,之所以明知是錯卻一直錯……”我苦笑一聲,“也就是想,能床頭枕邊,一時半刻,有個說話的人。臣終日無所事事,對朝廷沒有絲毫貢獻,每每心中羞恥慚愧,又加之這種癖好,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