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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起扇子,收回袖中:“多謝王兄提點,是我疏忽不敬了。”
宗王盯著本王又看了看,沒再說什麼。
宗王與嘉王一樣,一向不大看得慣我。但他看不慣我的緣故與嘉王不同。
宗王承源在我等幾王之中,年紀最長,性情忠厚耿直,他早年也曾在我爹手下做過副將,雖然年紀比我爹大,但一直很敬佩我爹這個小皇叔,我爹過世之後,他還對我娘與我多有照顧,後來我染上了那點癖好,宗王大怒,曾經數次拍案教訓我,可惜我屢教不改,宗王遂與懷王府不再往來。
他一直覺得我事事無成,辱沒了我爹留下的這個懷王頭銜上的英名,兼又有讓人不齒之癖,故而每每見到我,都會露出一副沉痛的神色。
我看見他那副神情,往往也會生出一些愧疚之意,他沉痛,我不自在,心裡都堵得慌,因此一般不到萬不得已本王與宗王不怎麼見面。
我收起扇子後,殿中的氣氛又僵了一些,幸虧正在此時,皇上駕到了。
第25章
啟赭今日神情十分肅然,眉微皺,似乎此番商議的,是件大事。等叩拜完畢,我與眾王重新落座後,啟赭方才道:“朕今日請諸位皇叔前來,是有一件事關社稷,卻又難在朝堂上公議之事,想先與幾位皇叔商量。”
我等都紛紛恭敬屏息傾聽,啟赭停頓片刻,方才道:“前幾日那赫國派使者來朝,商議和談,願意進獻兩座城池,年年朝貢,永世稱臣。”
此話一出,在座的其餘幾王都面露喜悅,宗王與嘉王的悅色更甚,那赫國與我朝交兵數年,當年我爹年輕的時候就在打,打到新岔換舊岔,那赫國的老王也崩了,他的獨生女兒繼位,我朝本以為換個女人掌權,能討一點便宜,立刻整旗鼓出兵,誰料那女王當時才十幾歲的小姑娘,竟然是個不輸男子的非善岔,親自率兵迎戰,斬了我軍一員大將,又再度打個難分難解。
可它蠻夷小國,實在經不住幾十年打仗,自四五年前休戰之後,便不再騷擾邊關,聽說還用了幾個漢人文士為官,休養生息。這次派使者來議和,竟然願意稱臣,實在是件大好事。
但我皇帝堂侄的臉色如此凝重,恐怕這個和談並非如此輕易,那赫國那裡又提了些什麼條件。
我便謹慎地道:“自皇上親政以來,廣施仁政,如今天下安樂富足,蠻夷小國折服在我天朝盛世與皇上的英明睿智之下,主動俯首稱臣,乃是順理成章之事。只是蠻夷多詐,不知是否會提一些不知高低的要求。”
果然,啟赭肅然地嘆了口氣道:“讓朕頭疼的,正是此事。那赫國的使者提了項請求,朕不知該如何回復。”
我道:“能讓皇上頭疼,必然很麻煩,難道他們年年上貢,也要我朝賜年年賜他們金帛?或者想學些農耕之術或借些糧食種子之類?”各蠻國都不擅五穀耕種,一向對綢緞織染術也十分渴慕。我又跟著玩笑道:“還好,那赫國的老王早崩了,現在是個女王在位,否則便要猜是否又要與我朝和親,娶位公主了。那女王總不至於也提和親,向我們要個皇子吧。”
啟赭抬起眼,直直地望著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殿中一時有些靜。
片刻後,啟赭又長嘆一聲,神色依然肅然:“皇叔,不幸被你言中了,那赫國的使臣道,他們女王青春正盛,未有配偶,一向仰慕我天朝男子好才華美儀表,願求一王夫,共享王位,共治國土,亦以示稱臣議和之誠意。”
本王與幾位王兄和啟禮王侄皆被震驚。嘉王沉痛搖頭道:“蠻夷女子,行事實在驚世駭俗。”
福王也搖頭:“荒唐,太荒唐了!難道整個那赫國,竟找不出一個可以和女王成親的男人?”
宗王斂眉道:“那赫國的男子短小粗壯,與我朝,的確無法相比。”
祿王道:“從來只有和親公主,難道本朝竟要出和親相公?流傳到後世,必定是個笑話!”
幾位王兄痛心疾首,但我查看皇帝堂侄的龍顏,覺得他似乎有點意思想送個和親相公給女王,如今正是十分要緊關頭,多順一順皇上龍鱗,一來謀反之事他不會疑心,二來,他日本王大功告成後,再加上今日種種,忠上加忠,豈不更好?
於是本王便開口道:“以臣之見,和親之事,真的答應了,也未嘗不可。”話出口後,其餘幾王都向本王看來,宗王皺眉,嘉王冷笑一聲,只有福王還算給我些面子,道:“懷王為何如此說。”
我道:“那女王肯開口求親,想來對我天朝男子的確真心渴慕,她還許諾共享王位,女王雖然是個蠻女,但天下女子皆水性,嫁夫自然隨夫,真的送她一個和親相公,那赫國等於盡在我朝掌握之中,他日生下子女,還是天朝血脈,說不定就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此把那赫國給並了。”
幾位王兄的神色都頗不以為然,但都沒出口反駁,啟赭沉吟片刻,道:“皇叔說的,很有道理,朕也如此考慮過,方才猶豫不定。”
福王道:“當真選人去做那赫國的王夫,又該選何人?”
祿王道:“那蠻女好歹是個女王,能與她匹配,不外皇子世子,或重臣子弟。”
宗王道:“那赫女王今年二十餘歲,那赫國女子皮色皆黑,但據說女王倒還算貌美,我朝年輕的皇子世子,要麼已定親娶妃,要麼還年少,恐無合適之人。”
福王隨即頷首:“以此看來,只能挑選重臣子弟了。”
皇上這次召幾王議事,說不定就是打算讓他們本著對社稷的忠義之情,獻個兒子出來,但宗王等人風裡浪里許多年,都算老jian巨猾了,宗王的一句話,將一干世子王子全部保了下來。
福王道:“重臣子弟老臣等人就不太熟了,懷王和啟禮王侄應該熟悉些。”目光掃向本王與啟禮,掃過本王時,頗為意味深長。
啟禮尚未娶妻,方才商議可做和親相公之人時,他一直一聲不吭地在本王身邊坐著,應該在暗自惴惴,此時已被宗王一句話保得平安,立刻又精神起來,笑道:“年輕的重臣子弟,頂出挑的,不須多想,京城裡的一句俗語說的最是——‘誰道人物無雙,且看柳相雲郎’。”
柳相桐倚,雲郎雲毓。
啟禮又道:“柳相乃朝廷棟樑,定然不行。”
殿中一時寂寂,本王終於忍不住道:“雲毓也不合適,人選還需再另找一找。”
宗王、嘉王、福王、祿王連同啟赭的目光都一起向我看來,啟赭挑眉道:“哦?雲毓論家世相貌才學都是上上之選,為何不可?”
我道:“不合適之處有幾點,其一,雲毓犀利隨性,王夫之選,最好是個有雅量,脾性柔和之人,拿得住女王。其二,雲毓有些風流,女王豈是個能與他人共事一夫之女?要個專情君子才好,其三,雲毓乃雲棠之子,便這一項,就需要細細考量。”
啟赭盯著本王,似在沉思,嘉王冷笑道:“懷王說這幾項不妥,正好自相矛盾。你道雲棠那兒子風流,風流不正會哄女人,知溫存,拿得住女王?你說言第三項,意有所指,但據我所知,懷王與雲家素來走得近,與雲家的這個兒子更時常同進同出,讓人不禁思量。”
我道:“嘉王王兄此言,讓我無話可說,我只是盡臣子本分言當言之事,一切還當由皇上裁定。”
我忠義地望向御座上,啟赭站起身,又嘆了口氣:“朕,還有一事,本不想說,那赫國的使臣,向我朝求親,實際有指名人選。”
我與其餘幾王及啟禮王侄又皆驚,啟赭望向本王,負起手:“那使臣道,女王喜歡稍微年長些的男子,尤其那種識情趣,涵養體貼者,譬如……”
啟赭直直瞧著本王,本王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譬如,我朝懷王殿下這種的。”
殿中再次寂寂,本王立刻正色道:“皇上,臣是斷袖。”
識情趣,涵養又體貼的確是本王眾多長處中較明顯的一二,想不到那女王遠在番邦,竟也風聞,但,實在可惜,本王的愛好這輩子改不過來了。
啟赭繼續面無表情地望著我:“使臣又道,女王知道,我朝的懷王殿下是個斷袖,但是女王覺得,那是因為我朝的女人不夠好,方才讓懷王殿下不得不成了斷袖,她自信能讓懷王殿下從斷袖變成不是斷袖。”
這……這……難道本王的事跡,竟然流傳的如此廣泛?
啟赭依然瞧著我,接著道:“那使臣還道,女王有句話,讓他務必傳給懷王殿下,女王想問我朝的懷王殿下,可還記得,那個細雨綿綿的午後,城牆外,小橋頭的誓約。”
殿中更寂靜了,那些意味深長的目光和那些意味深長的臉讓本王很茫然。
啟赭嘆息道:“皇叔,朕只想問你,那赫國女王,為何能和你在細雨綿綿的午後,城牆外,小橋頭,定下誓約?”
我無限誠懇地道:“皇上,臣真的是個斷袖,而且臣這輩子從沒去過邊疆,更沒沾過那赫國。”
啟赭又長長嘆息:“難道女王是在夢裡,和皇叔橋頭相會,細雨立誓?”
第26章
本王一向自認是個風流卻不濫情的人,迄今從沒和誰立過什麼誓言。更何況番邦的那赫女王遠在天邊,即使我當年沒有斷袖時,也不可能和她有什麼瓜葛。
我懇切陳詞,一一剖析,這件事沾上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本王就是個裡通敵國。
我說,啟赭就聽著,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啟禮插話幫了我幾句:“雖然使臣如此說,但也可能並非是皇叔,或者女王有意為之,離間皇上與皇叔的關係,也或者有人別有用心,冒名頂替。不知使臣有無說過,當日與女王盟誓的懷王長得什麼模樣?”
啟赭負手微笑道:“朕尚且沒問,想先來問問皇叔再說。”
福王道:“不然,先著人詢問那赫的使臣,女王有無告訴過他懷王的相貌,倘若有,讓幾個與懷王年紀相仿的人和懷王一道,去那使臣面前走一遭,讓他認一認,不就清楚了?”
宗王和祿王都道很是個辦法,唯獨嘉王有異議:“離間計有種種方法,那蠻女貴為女王,沒必要賠上自己的名節。恐怕確有其事。使節並未見過與女王立誓之人,即使有聽過形容,估計也是泛泛,不知立誓一事至今,時隔多少年。倘若在數年之前,人之體貌皆有變化,就算如今女王親自前來,估計也要分辨片刻,使節怎麼能分辨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