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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之後,我還是去了關押何重的小屋。
何重也躺在床上,幾個家丁在屋內監視,見我進來,行禮後退了出去,曹總管再次替我合上了房門。
我不知道何重是醒著還是暈著,走到他的床前道:“本王知道,此事與你無關,是王妃誣陷。你受了冤屈,很對不住。”
何重的頭上裹著一圈圈的白布條,微動了動,兩行淚從他的睫毛下慢慢流出來。
我接著道:“雖然本王現在並無證據,但明天一定給你個交代。”
待我出了小屋,曹總管道:“王爺,王妃此事,究竟要怎樣查才好?”
我道:“將王妃的幾個貼身陪嫁丫鬟每人關到一間靜室中,告訴她們,如果說出王妃的jian夫,本王就只殺那個男人,不殺王妃,如果不說,明天本王就讓王妃上路。”
曹總管立刻去辦了,臨走前還沒忘記一句:王爺英明。
第二天,此事便水落石出,王妃的jian夫是府中的一個侍衛。這個人當年是李岄府中的侍衛,我成親之後,李岄將他轉薦給我,我猜想此人大約是太后授意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線,就收了,讓他做內府侍衛。
待去抓那人時,他已經跑了,王妃有孕後曾求過他帶自己遠走高飛,那人卻拿了一包藥讓王妃墮胎。也就是說,王妃事實上是受了他的刺激,但不想怪在情人身上,於是先怪自己的命,是命讓她和她的情郎出身不同,不能有好結果,繼而轉恨造成她這種命的強迫娶她的本王。
這個事實讓本王有點辛酸,我本猜想,王妃是否早就回心轉意,愛上本王了,像本王這種男人,應該很輕易便能讓她寄託芳心。只因她是大家閨秀,不好意思開口,我一直懶得去覺察,最後她便對我因愛生恨,看昨日她對我切齒的痛恨,及非要栽給何重的行徑,說穿了就是醋了。若沒有深深的愛,哪來如此痛徹的恨?
誰料真相竟然如此,除了王妃讓我更驚嘆外,我也不由黯然。
但,為什麼要拉上何重?
王妃聽到侍衛逃跑的消息後便又瘋了,瘋得和昨天不同,又哭又笑又鬧,指著我說:“都是你!我原本打算進府後便和他斷了,想過要從了你,你卻是個斷袖!你既然是斷袖為什麼還要娶我!我恨你!我要讓你生不如死!我要讓你看上的人都不得好過!”
於是,繞了個圈,還是全是我的錯。
在這個時候,本王也懶得再和王妃計較,便順著她說:“好吧,都是本王的錯。你私通侍衛,污衊他人,暗懷孽胎,外加毀了懷王府和本王的名聲,就算本王的名聲用不著你毀了……你想讓我怎麼處置你?”
王妃咬著嘴唇,忽然痛哭流涕。
我嘆氣道:“那麼,本王就給你找個尼姑庵,你去吃吃齋念念佛,把心靜下來,解開心結,順便等著孩子平安出世吧。”本王慈悲地說,“不管怎樣,孩子沒過錯。”
這一瞬間,我覺得我即便成了烏龜,也是頭頂上有光圈的。
下午,雲大夫到懷王府一游,朝服未換,坐在庭院的亭子中笑盈盈地道:“王爺真是一隻聖龜,胸襟太廣博了。”
我的臉上幾乎掛不住,道:“雲大夫,本王突逢家變,心遭重創,望體諒一二。”
雲毓道:“無妨,王爺的重創,待尋兩個清秀標緻的美貌少年來撫慰撫慰,今天後半夜就好了。”將話轉到另一處道,“對了,聽說,昨天晚上,皇上親自到懷王府中來了?”
我道:“是,當時我和玳王柳相一道看古董去了,未能及時接駕,現在還甚惶恐。說起此事,我想起正打算和雲大夫說的幾句話,皇上昨日……問了我些話,觸及到了我和……雲大夫你的關係。“雲毓挑眉道:“哦?”手臂搭在扶欄上,目光微爍,神色卻沒變,口氣還是和方才一樣道,“皇上說我和懷王殿下之間如何?”
我道:“皇上疑心……本王和雲大夫你也是那種關係。你知道,我的這個愛好人人皆知,皇上這麼說,就表明有人留意過。如今正是……的時候,雲大夫你要麼先避避本王?我怕連累了你的名聲。“雲毓沒說話,瞧著我,片刻之後忽而笑道:“我覺得沒什麼可避諱的,我的名聲是大jian臣的兒子小jian臣,不比懷王殿下差。我就是這種脾氣,管他什麼時候,該怎樣就怎樣,除非,懷王殿下怕被我拖累了,想避著我,那臣以後就不來了。”
我迎著他的視線,只得笑道:“雲大夫話說得總讓人還不了口,我哪敢讓你不來。既然你不計較,那便從此之後照舊。”
雲毓難得竟然沒有接著再說幾句,只站起身,看亭外那幾株牡丹花,少頃回頭斜望向我:“皇上說得亦沒錯,臣和懷王殿下,說到不清楚的事,也算有點。”
他這話說得我端茶的手一抖:“雲大夫,本王向你賠了一萬次不是,今天再賠一次,那回是我喝多了認錯了人,望雲大夫寬宏大量。”
說到那一回,真是我縱橫花叢許多年中的一次小錯。我記得那一回是啟禮請客,說有好東西請大家看,啟檀當日來懷王府中找我借錢,下帖的人就追到了懷王府,只給了啟檀,偏偏不請我。我向啟檀打趣道,不知道啟禮弄了什麼稀罕東西捨不得讓我這個皇叔看看,仗著老臉和啟檀一道去了。到了啟禮府中時,其他的幾個皇侄及雲毓王宣等常和我的皇侄們一道玩的年輕人都在,我向啟禮道,有什麼好東西不敢讓皇叔看啊?啟禮一言不發地看了看我,抬手擊掌。
少頃,幾個金髮碧眼衣裝暴露的艷姬婀娜地到了座前,開始扭動腰肢,跳將起來。
舞姿與我中土舞風大有不同,晃蘇胸,露大腿,裙子上開著衩,一撩一撩的,我的皇侄和其餘的少年們眼全直了,神情迷醉不已。
我不由得感嘆,這些孩子們從小被管嚴了,見識太少。
啟禮看著寡然的我道:“皇叔,你知道侄兒為什麼不請你了吧。”
幸而啟緋懂得孝敬長輩,喊人帶了幾個清秀侍童給我斟酒,可惜大多年紀還小,我不大喜歡十四五十五六那種還沒大長開的,那種將要長成或已長成的才最合我的胃口,侍童麗只有一個年歲稍大些,勉強合我的意,我拉著他的手坐了一會兒,幾個番邦舞姬晃得我頭暈,我索性到了花園的亭子裡清靜喝酒,只讓那個中意的侍童在旁邊,午後日暖,喝了幾杯後微有倦意,便在亭子中小憩了片刻。
睡得暈暈迷迷時,聽得有人在我耳邊喊,懷王殿下,懷王殿下。聲音鑽入耳中,搔得我心癢,我只當是陪著的那個少年,就抬手在身邊撈住了一隻袖子,向身上一拉,抱著親了一口。
不遠處有個聲音啊了一聲:“啊喲,不得了,皇叔摟錯人了!”
我一睜眼,才知道誤會大了,被我拉在懷中的,居然是雲毓。
饒是我的老臉當時也熱起來,幸而雲毓經得起事兒,站起身掠了下發笑道:“懷王殿下睡迷了,將臣當成哪位美人了?”
我起身,忙賠不是道:“對不住,對不住。”
雲毓含笑道:“無妨無妨。是剛才臣走得太近了。”
啟禮在亭子邊用扇子敲著手心道:“皇叔下回拉人,記得等睜開眼再拉。”
這事被啟禮這個喇叭看見,想必後來知道並私下說笑的人不少,回顧那段時候,連啟赭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對頭,大概他也知道,才有昨天那麼一說。
雲毓慢悠悠道:“說起那件事,我還當說一句臣多謝懷王殿下抬愛來著。”我咳了一聲,舉杯喝茶。
雲毓站著看花,又道:“王爺將王妃送去尼姑庵里清修,那個何重如何了?”
我道:“他受了冤屈,當要多多補償,我托啟禮找個書院之類的地方,等他養好了傷就送他過去。”我又接著道,“趁著此時,多做些事情往本王的名聲上添些仁義,大有益處。”
雲毓轉回身:“懷王殿下此時的作風越來越像已經在最上面的那把椅子上了。”
我手一頓,擱下杯子,雲毓道:“王爺不必擔心,附近無人。”
我道:“雲大夫,有些言語,不當說便不說。”
雲毓笑了笑:“遵王爺命,只是王爺不覺得,王妃此事有蹊蹺麼?她將此事鬧出,簡直像在有意敗壞王爺你的名聲,連命都敢舍一樣。說不定便是受了某處的指點。至於何重……”
我道:“我曉得,反正以不變應萬變。”
雲毓便道:“天已不早,那臣先告辭了。”走到我身邊時,停下腳步,聲音低了些道,“後天晚上,月華閣,懷王殿下可不要顧忌名聲不來了,家父和王大人特特托我轉告。還有,柳桐倚此人,王爺還是遠著些好,臣知道王爺近著他,定有必要的打算,但臣覺得此人十分棘手,恐怕對王爺有妨礙。”
我道:“嗯,本王曉得,會謹慎些。”
雲毓遂離去,我坐著看他的背影走遠,隱在小徑的轉角處。
雲毓雲毓,少年得志,官高權重,像怒放的牡丹一般幾乎是無雙的人,在他這個年紀,他所有的,已經是世間難得了。
為什麼會想不開,和自己的爹一道圖謀造反。
第9章
第二日,我到宮中,將對王妃的處置向皇上和太后說一說。
我本要先去見啟赭,小宦官告訴我,皇上正在御書房議事,我便轉而去見太后。
太后聽完我對王妃的處置,沒說什麼,半響後才半閉著眼道:“唉,哀家當日替你做媒,是覺得李岄為人方正,其女肯定教養用心,是個品行好的大家閨秀,那時候王勤、雲棠亦都託過哀家,也想把女兒嫁給你,哀家在這三個姑娘中斟酌,王勤的女兒也是個端正的閨秀,但長得不如李岄家這個好,懷王這樣的品貌,要個佳人才配得上。雲棠的閨女長得好,可聽說脾氣不大好,小雲毓那麼伶牙俐齒的,在家裡都怕他姐姐。而且雲棠是皇上的太傅,和你算同輩,他女兒再嫁給你,這不是亂了輩分麼,所以挑來揀去,選了李岄家的,誰曾想是這樣。竟是我錯了。”
我坐在下首賠笑道:“怎麼可能是太后的錯,王妃這樣,錯大都在我身上。”
太后睜開眼睛道:“胡說,怎麼能是懷王的錯,王妃在娘家時不是就和侍衛好上了麼。李岄在朝廷里是個忠臣,怎麼在家裡如此糊塗,女兒居然這樣!”
我道:“李大人忙於政務,疏忽家事情有可原。而且,王妃在娘家時,養在深閨中,說句粗俗的,哪有少女不懷春,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讀過幾首才子佳人的詩,見了個年輕的男子就暗許了芳心,這本是常有事,肯定沒真做過什麼。等真出嫁了,就能把此事忘了。偏偏她嫁過來之後……”我垂頭嘆息,“我冷落她,她方才……所以我不太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