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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商在大營同呂先商量司徒暮歸一事,不知不覺耽誤到天黑,呂先留了飯,恆商胡亂填了肚子,匆匆策馬趕回蓼山縣衙。

    恆商回來時夜已兩更,院子裡漆黑寂靜,僕役下人都睡了。恆商望見顧況的房中還點著燈,在迴廊下躊躇了片刻,還是舉步到了門前,叩了叩門。門吱呀開了條fèng,恆商順手推開跨進去,抬眼先看見顧況臉色蠟黃中泛著cháo紅,神色也十分侷促,驚道:「景言,可是受了風寒?」伸手探向顧況額頭,顧況卻向後退了一步,道:「承、承蒙殿下擔憂,臣興許是昨晚上睡得不沉,早些睡便好。臣去吩咐人服侍殿下洗漱,夜深寒冷,殿下請早些安歇。」

    恆商急伸手握住顧況胳膊,顧況一哆嗦。

    「景言,你怎麼與我說話又這樣生分的口氣?我去大營時難道有什麼事情?」

    顧況此時看見恆商只覺得不知如何是好,程適的幾句話穿來穿去在心裡繞,顧況自己又不能相信,恆商要和他斷袖,這話從何說起?但程適絕不是個搬弄是非造謠尋樂的人。尤其--尤其記起程適的一啃數舔,顧況情不自禁又打了個寒顫,耳邊轟隆匡當。

    恆商在昏黃的小油燈火里看見顧況的臉青綠黃藍交加變幻,心中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伸手去握顧況的手,顧況一手涼汗,十分冷。「景言,我其實......」

    程適的一句話適時再盪過顧況耳邊--「方才若那麼著你的是恆商,你怎麼著他?!」顧況的腦中再轟地一聲。

    寒風透進門fèng吹過,恆商握緊顧況的手,正要向下說,門外劈啪一陣腳步聲響,房門緊跟著響了三聲,「大人,小的有事稟報。」恆商只得放開顧況的手,顧況清清喉嚨,「進來吧。」

    門房小廝低頭推開房門,抬頭望見恆商,大喜:「竇公子,原來你在大人房裡,小的正是尋不到你才來稟報大人。門外有位公子說是您的故人,請您去瞧瞧。」恆商心中隱約有些猜測,顏色變了變,小廝道:「對了,那位公子說他姓穆名遠,是公子的故人吧?」

    恆商跟在小廝的燈籠後,顧況走在恆商身後,大步流星趕到外院後門前。因為明天就是三十,門檐上掛了幾盞紅燈籠添加喜慶,寒風刺骨,吹得燈籠搖搖晃晃。恆商一眼看見那個意料之中的人影站在燈影下,開口字眼兒里還透著笑意,「原來一個知縣衙門,走後門也難。」向恆商拱拱手。

    恆商此時不方便說什麼,只微一頷首道:「夜深風涼,快進屋再敘。」顧況眯眼看那人走近,覺得眼熟。知縣大人親自到後門口迎客,另一個門房也慌忙打燈籠伺候過來,燈火明亮些顧況看清了來人的臉,大吃一驚,一彎身欲行禮:「您是司......」

    恆商不動聲色伸手握住他胳膊阻住他身形,「景言兄,穆兄遠道過來,恐怕要在府上多打擾些日子,可否先勞駕吩咐備間客房?」

    顧況頓有所悟,道:「好,穆--穆公子先請書房裡坐。我即刻著人去準備茶水,收拾客房。」

    轉頭先吩咐小廝拿個炭盆到書房去。

    顧況這個縣太爺內院的僕役少的可憐,門房有四個人,知縣大人出門時就是轎夫。內院有一個廚子,廚子的一個婆娘、兩個粗手粗腳的丫頭、一個尖頭尖腦的貼身小廝。總共九個人負責顧知縣的一切排場。顧況初上任時,知道自己驀然有九個人伺候,還覺得惶恐的不得了。程適見他有九個人伺候,也眼紅的不得了。

    因為明天是三十,四個門房有兩個告假回去過年,只剩兩個看門。廚子摟著婆娘在下房睡熱乎覺。兩個丫頭被小廝喊起來,揉著迷濛的睡眼去收拾客房。小廝拿上火炭盆送到書房,顧況再找不見別的人可用,自己到廚房裡尋柴點火,燒了半鍋熱水,從房裡拿個茶壺放上兩撮葉子泡了,再現洗了兩個茶盅兒配上,擱在茶盤裡端去書房。

    恆商和那位司徒大人對面坐在圓桌前,顧況推門進去恆商急忙起身:「景言,此事吩咐下人去做,你怎麼好親自端茶水。」接過茶盤放在桌上。

    顧況道:「讓下人來來往往恐怕不方便,二......」左右看看斟酌一下詞句,「二位請且慢慢敘話,下官先告退。」揖了一揖輕輕退出去,闔上房門。

    恆商望著門外人影漸沒,司徒暮歸先瞧房門再瞧他,笑道:「原來十五殿下有心卻似春流水,只隨和風探東華。」

    恆商沉臉咳嗽了一聲,道:「慕遠,你這次究竟怎麼觸犯了皇兄,下御令命密禁衛拿你回去,還道死活不論。今天趙謹到少師的大營如此一說,我都嚇了一跳。和少師商議上奏摺保你,又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不好動筆。」

    司徒暮歸搖頭道:「此次觸怒皇上是臣自找,十五殿下和少師都不必費心。此事怎麼說我都是個砍頭的死罪,只是我留在宮中,皇上要治我死罪還要度量顧忌,氣壞了龍體我就更罪過。索性走這一趟,皇上定能猜到我行蹤。密禁衛拿人時兵刃上難做擔保,倘若一個失手取了我性命,能省不少事情。」

    恆商聽他輕飄飄地將話拋出來,甚是無奈,司徒暮歸接著道:「況且最近在朝中聽說蓼山縣熱鬧的很,正好來看看。」

    恆商道:「慕遠,我從幾歲到今日和你十幾年的交情,你與我還有半師之恩,你若有事我萬不能不管。你究竟怎麼得罪了皇兄,說與我聽,我才好想辦法開解。」司徒暮歸只當水漂敷衍過去:「只是陪駕對局,局面凌厲時,顧不得後路飛象將軍,定局不能悔了。」

    恆商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得思索留到日後慢慢再套實情。出了書房,客房也已收拾好,顧況吩咐小廝備了兩大桶熱水伺候恆商和司徒暮歸各自洗漱安歇。

    恆商瞧著顧況,有話此時又不方便說,於是道:「你臉色不好,好生歇著。」

    顧況垂手應了,待兩位貴人安頓完畢才跌跌撞撞回房去睡。上了床只覺得天旋地轉,模模糊糊自己想,今天晚上的事情,該不會都是做夢吧。

    《待續》

    江山多少年下by大風颳過

    文案:

    從良計!?

    顧況怎麼想也沒想到,這種戲碼竟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那個逼自己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十五皇子恆商!?

    現在自己是該自刎以謝jian污皇子的大罪,還是乖乖負責恆商的一生?

    但他的一生,又是自己這小小芝麻官負得起的嗎......

    原以為只要自己與顧況的距離拉近,那麼他們定當可以回到從前那般。

    可是十多年過,沒想到他們之間卻更似隔了千重山般。

    但他不放!

    如果皇子的身分是讓顧況卻步的原因,那他可以捨得。

    就算是永遠與他待在這小小的蓼山縣,他也甘之如貽啊......

    第十七章

    第二天,年三十。

    顧況大早起床,出門就看見在院子裡探頭探腦的程適。程適一見他立刻晃過來,伸手向院南一比,壓細嗓子:「昨天半夜來的那個人,我在門fèng里看怎麼像那位司徒大人似的。」

    顧況不禁佩服程適一雙雪亮的賊眼,低聲道:「輕聲些,那位大人此次來不知道是辦什麼要務,不能暴露行蹤。」

    程適咧嘴道:「曉得了,我只當不認識他。」斜眼看顧況,「顧賢弟,你離我三尺遠是不是防著我再怎麼著你一口?你放心。」伸手剔了剔牙,「昨晚上那一口,我回房也漱了半天嘴。」

    顧況鐵青下瞼,回頭便走。程適在他身後抹了一把嘴,齜牙嘿然道:「不過別說顧賢弟,親著滋味卻不錯,軟得很,又嫩滑。哈哈--」

    眼角的餘光驀然瞥到,恆商正在近處一根廊柱前一動不動地站著。

    顧況和程適過年,總歸只有幾個字:新衣裳、壓歲錢、放爆竹、吃肉。

    小縣衙里被幾個紅燈籠一點綴,喜氣洋洋。顧知縣在院子裡逛了一圈,袖子裡揣著昨天晚上封好的紅包,給內衙里的下人們每人一個。

    顧況謹遵著劉鐵嘴當年的教誨,待人無上下貴賤,皆當禮之。遞紅包時都雙手送過,廚子門房丫鬟皆甚感動,覺得新知縣大人雖然寒酸些,但當真是好人。

    程適討顧況便宜時被恆商看見,恆商百年難得的小白臉繃成千年凍就的冰雕,拂袖向飯廳去,程適料定他心中醋海翻濤浪高千丈,覺得十分得意。顧況在院子裡發紅包尚不知情,程適晃晃悠悠跟在恆商後面,也進飯廳去和恆商搭個訕。

    那位司徒大人也在飯廳里坐著,正在恆商身側。程適晃進門,先向恆商道:「哈哈,今天節下,千歲起得甚早。」抱拳一揖,再向司徒大人問個安。

    恆商勉強點了個頭,「程掌書也甚早。」

    程適拉張椅子坐下,露著牙道:「方才在迴廊下看見千歲,只是千歲走得甚快,沒來得及請安,千歲莫怪罪。」誠心讓恆商添堵。

    恆商哦了一聲,眼卻不看程適。程適又道:「顧賢弟他方才只顧著和小的說話,沒看見千歲,不曾請安,千歲別怪他。」

    恆商在衙門裡住著,不能暴露身分,程適一向尊稱一聲竇公子,今天仗著沒下人在,故意一口一個千歲,恆商兩道墨眉鎖著,更不看程適,倒是那位司徒大人笑了笑。

    程適接著道:「我見顧賢弟去發紅包,想來等下就過來了。」

    恆商淡淡道:「我曉得。」

    司徒暮歸望著門外笑道:「外面應該是顧知縣過來。」恆商側頭望,程適靠在椅子上晃一晃腿。

    顧況發完一圈紅包,恍然記起忘了一件事情,先趕到飯廳來向恆商和司徒大人問安。進門還沒開口,恆商先溫言道:「景言,衙門裡沒什麼要忙的了吧?」

    顧況向司徒大人躬身一揖,忙回恆商的話:「沒什麼,人也不多。只是寒酸了些。方才記起來有件事情未辦,我吩咐人上飯,你--您和司徒大人先用著。」

    恆商心中被這個「您」字一刺,道:「今天雖是三十,莫再勞神鋪張,交給下人就好。先吃飯吧。」程適就接話:「開門炮還沒放呢,先吃飯。什麼事情?吃完了我幫你對付。」

    顧況道:「忘了寫新門聯。」

    程適立刻道:「吃了飯包在愚兄身上。」

    顧況抽了抽嘴角:「程賢弟那幾筆字......咳,好意愚兄心領了。」司徒暮歸揚起了眉梢,又笑了笑。恆商望著顧況的雙眼,輕聲道:「我幫你寫。」

    顧況臉上沒來由有些燥熱,頗不自然地笑了笑,「好。」想想這個字有些不恭敬,還有司徒大人在眼前,又添上兩個字:「多謝。」還是覺得甚生硬,一時卻想不出如何應付。恆商只一直看他,顧況的心中又像被什麼揪住了,鈍鈍的難受。但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顧況又弄不明白。他自從聽了程適的話後,見到恆商,總不由自主想起程適講過的話,若那些話當真......顧況又開始覺得站也不自在,坐也不自在,胡亂應付了幾句話,出去點開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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