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司徒暮歸道:「孩子有個被砍頭的爹能過什麼自在日子,娘你也不能因為兒子的一夜就讓表妹守一輩子寡吧。」
司徒夫人拿帕子捂住臉,再一把摟住兒子:「你成天花街柳巷折騰--娘只想臨了你能給娘找個良家閨女的媳婦--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司徒暮歸淒涼地閉上雙眼,拐彎處的皇上再抬起袖子抹了下額頭,嘴角忽然浮起笑意,轉身低聲道:「回宮。」
恆爰回宮,在寢宮裡踱了兩圈,倒了一杯茶潤潤喉嚨,在桌邊坐下,嘴角一直掛著笑。
半晌,恆爰向小太監道:「朕去思瀾閣,將司徒暮歸從天牢提到思瀾閣吧。」
近一個時辰後,穿著罪衣的司徒大人終於押到了御書房。皇上要密審,太監侍從退到思瀾閣數丈外,恆爰坐在御桌後噙笑看司徒跪定,道:「朕今天提你過來,只想問你一聲,臨砍頭前可還有什麼要求朕的沒有?」
司徒暮歸難得神色疲憊,道:「罪臣罪該萬死,不求皇上寬恕,萬請皇上立刻下旨判罪臣斬立決。」
恆爰再噙笑道:「今天母后來找朕替你說情,朕念在你們司徒家幾代忠良與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准你在天牢里圓房。司徒愛卿精於此道,這一夜替司徒家留個後一定遊刃有餘。圓房第二日朕便斬你,免得天下人說朕這個皇上不通人情,而且,朕今天找你來,還有件事情。」
恆爰負手從御桌後踱到司徒身邊,伸手撈起一把司徒肩頭的發,道:「那天在這思瀾閣里,朕要做的,總要做了才是。」
呂將軍的大軍日夜兼程,終於趕到了淮安府。
到淮安府時正是中午,呂先吩咐先在城外空地紮營起灶,先派副將到知府衙門通報淮安知府。顧況也要去知府衙門知會驗印,方能到蓼山縣就任。顧況在小帳里七品官服穿戴整齊,四個小兵卒受呂將軍吩咐將轎子抬到顧況帳外。程適在小帳旁叉手站著,心道,一路上還不覺得,現在看顧小麼這個陣仗,果然是芝麻大的官也有官派。
恆商挑帘子進小帳,向顧況道:「我與你一道去。」
顧況道:「我去不了多少時候,你在營帳里呂將軍才安心,不然陣仗就大了。」這些天除去睡覺,他與恆商形影不離,舉止言語自在了許多。
恆商道:「我同你去知府衙門卻不全是為你,常聽說州府官員向新任的下屬官員索要見面人事,若無人事或禮金菲薄便苛刻刁難。皇兄也有耳聞,但每日政務繁重,一直分不出神來查,我正好順便替皇兄查探一二,算出來一趟也有些交代,這些方才已跟呂先說過。」
程適在空地上站了片刻,轉到大灶前看飯熟了沒。程適這兩天跟幾個伙頭軍和總伙頭都混出了點小交情,掌廚的二話沒說舀出半碗蘿蔔燉鹹肉給他嘗。程適嘗了兩筷子,正贊掌廚老榆頭手藝精進,抬眼看見呂先正在不遠處。
程適抹了一把油嘴,假做不經意晃到呂先附近,再驚訝一笑抱拳道:「將軍大人!如此巧!」
呂小面瓜點點下巴,程適在他身邊叉腰遙望顧況的小帳,顧況已換好官服同恆商一起站在轎前。程適道:「將軍,顧知縣與那一位,是同副將們一路進城去知府衙門麼?」
呂先只緩步前行,不看他,更不答話。程適跟著他步子走,摸了摸下巴道:「果然是一路去。十分應該!那一位若出了什麼岔子,可了不得。不過將軍你光派幾位副將大人前去,也沒個文官,到知府衙門同那些文官囉嗦,恐怕費神。」
呂先依然緩步前行,程適與他並肩,搓手笑道:「所以,呂將軍,不如......」
呂先停步,轉頭望程適,道:「不如什麼?」
程適搓著手,嘿嘿一笑:「將軍,不如屬下同幾位副將大人去,若有什麼交換文書之類的事情也好辦,將軍只當給個機會讓屬下長長見識。」
呂先轉身,負手淡淡看了一眼程適:「軍中規矩,官階不同者不得並肩而行,下屬與長官並行視為逾越,依照軍規酌情懲處。」
程適訕訕後退一步,立刻抱拳笑道:「將軍沒別的事情,屬下告退。」
呂先道:「你且慢。」
程適只得且慢,心道不好。呂將軍的囉嗦程適領教過不少回,長而且狠,如同拿耙子一下下從心窩裡撓過去,拖人更鬧人。
呂先開口,程適嘆氣。
呂先道:「方才的錯處念你初犯暫不予處罰,此番去淮安府不得再出差錯。」
程適被拐得一愣:「喝?將軍恩准屬下去淮安?」
呂將軍點頭:「本將軍准你同去,不得有任何差池。」
程適喜孜孜道:「遵命!」
第十一章
皇上的一隻手拎住了司徒大人的領口,另一隻手半扯開司徒大人的腰帶,司徒暮歸徐徐道:「皇上,您派人將十五殿下護送回京了沒?」
恆爰手下毫不遲疑:「你當同朕提起十五弟,朕就會饒了你?」
司徒暮歸搖頭道:「皇上該不會怕十五殿下替臣講情,所以准其暫留呂先軍中。若真這樣,十五殿下此時恐怕有危險。」
恆爰扯開他內袍:「此刻你倒知道賣弄忠心。」毫不留情撫上內袍下的肌膚,蓄勢蹂躪。
司徒暮歸驀然反手扣住恆爰雙腕脈門,再稍一帶,皇上又進了司徒大人懷抱。司徒笑道:「皇上對罪臣倒放心得很,臣自小習過些武功,進思瀾閣前萬不該將臣的枷鎖取下。便是帶著枷鎖,習過武的欽犯在皇上御審時也需在丈外,左右有侍衛護駕。」
皇上到底是皇上,臉雖然氣的發青,但還是冷笑慢慢道:「司徒暮歸,你欲犯上還是逼宮?」
司徒暮歸低聲道:「皇上猜臣是犯上還是逼宮?」
恆爰被他雙臂圈住竟動彈不得,曉得今天還是算錯了一步,強壓住攻心的怒火,面無表情道:「方才你道睿王此時怕有危險,究竟是什麼緣故?」
司徒暮歸瞧著恆爰的雙眼,道:「罪臣是欺君犯上將砍頭的欽犯,說的話何堪入聖聽,皇上不必當真。」
四目相對片刻,恆爰慢慢道:「司徒愛卿是朕的重臣,從二品中書侍郎,朕明日還要與你在金鑾殿上共議國事,愛卿何出此言?」
司徒暮歸輕輕一笑,鬆開雙手,恆爰身上一陣輕鬆一陣清冷,恆爰緩步踱後,道:「司徒愛卿果然玲瓏通透。」
司徒暮歸道:「並非臣通透,乃是君無戲言。」
恆爰慢慢踱到御案後,慢慢坐下,端起方才斟的一杯茶水,入口尚溫。
司徒暮歸合攏衣襟整好衣帶,道:「臣斗膽請問皇上,十五殿下一事皇上是如何處置的?」
恆爰道:「朕給呂先發了封書信,讓他務必保護睿王樣樣周詳。」
司徒暮歸道:「臣再斗膽請問皇上,現在蓼山縣內的江湖幫派形勢,皇上看如何?」
恆爰擱下茶杯道:「還用問麼,正道邪道聯手尋仇,錦繡林的六合教有天大的能耐也是四面楚歌。就算有朝廷的大軍,也只做調解,六合教一樣寡難敵眾。」
司徒暮歸道:「這便是了,朝廷大軍前去蓼山調解的事情一定滿江湖皆知,呂先做事一向謹慎,何況皇上讓他務必保護睿王樣樣周詳。臣猜這一路上,睿王定然住的是呂先的將軍大帳,吃飯單起小灶,其餘用度一概仔細打點。」
恆爰道:「呂先做事,一向在分寸上拿捏的甚好。」
司徒暮歸悠悠道:「他這一番拿捏自然甚好,怕只怕,到了淮安府顧況去知府衙門知會驗印時,十五殿下定要與他同去。」
顧況進淮安城,皇上賞的小轎子還是沒派上用場。
睿王殿下高高在上,還有呂將軍的一位副將,這兩位人物騎馬,顧況這個七品小知縣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坐轎。於是顧況與恆商並騎而行,旁邊還有個程適。
淮安城的大街上行人十分少,老百姓都關門閉戶躲在自家,免得江湖幫派互毆時被誤傷。大街上的屋頂欄杆連兩旁的樹木,沒一樣是囫圇的。
程適甚有模有樣地說:「呂將軍恐怕淮安城內江湖人物多,特讓在下跟來,穩妥些。」
顧況道:「呂將軍一定曉得程賢弟你聞風而逃的本事,方向找得准,腳程又快。當真江湖人物有來找岔的這些人抵擋不住,跟著你沒準就跑過了那些會輕功的。」
程適晃晃腦袋道:「好說、好說,講心裡話,我第一個不放心的就是顧賢弟你,想當年大家去城外菜地偷蔥,一群人里就你一頭扎進人家豬圈的食槽,要不是兄弟好心拎了你一把,還不知道如今能不能看見光鮮的顧知縣。」
恆商只笑,牛副將道:「程掌書與顧知縣從小一塊長大,感情真真是好。」
顧況道:「還好、還好。」
程適道:「差不多、差不多。只是顧賢弟你一向烏鴉嘴,別當真將江湖人物招來了。」
「來了」二字話音未落,街邊酒樓的破欄杆里眨眼竄出四、五個人,蒙著半邊臉,手中揚著雪亮的長劍。程適半張大嘴,一聲乖乖剛出喉嚨,被牛副將一記大吼搶先蓋住:「什麼來路!敢光天化日驚擾朝廷官員!?」
左右的校尉兵卒抽出兵器,電光火石間就過了數招,其中一個玄衣蒙面人大聲道:「正是朝廷的大人物老子才動手!」
恆爰向司徒暮歸道:「你猜六合教的人為保命劫持睿王,要挾朝廷的軍隊助他們解圍?呂先做事謹慎,絕不可能公開睿王身分,那些江湖人物如何知道?」
司徒暮歸道:「六合教的本意恐怕是劫持呂先,但不清楚呂先的武功深淺,因此一路暗中窺視。呂先這一路待十五殿下小心謹慎,六合教的人自然曉得一定是貴人,身分可能尚在呂先之上。十五殿下去淮安城這個空檔他們豈會放過?」
劍,寒光四she的劍,砍人跟切菜似的劍......乖乖,砍到身上不是鬧著玩的。
程適眼睜睜看著四、五個蒙面人撂倒了幾個小卒,再放倒兩個校尉,剩下牛副將和恆商猶在支持。沒想到睿王殿下小時候膿包長大了居然是個練家子,一個人擋著三個人尚且遊刃有餘,牛副將一人對付一個已經快支持不住。眼見空閒著一個放倒校尉的兄弟正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個餓鷹撲食式向這裡來,程適看準空檔打馬便逃,那畜生極不中用地一聲驚嘶,兩個後蹄立起來,前蹄在空中一陣亂踢,程適從馬背上摔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後心口一陣悶疼。
牛副將上氣不接下氣地回頭吼道:「這裡我擋著,你們快走--」話音未落被對手一個回劍反手,用劍柄結結實實敲中後腦勺,也壯烈地倒了。
恆商橫劍格住三柄長劍,疾聲道:「景言,快走。」
顧況方才被牛副將的對手一記橫掃從馬上跌下跌了個結實,正好程適剛從馬上摔下來正滾到他身上一撞,撞得顧況齜牙咧嘴,此時聽到恆商的話,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