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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爺,你出了差錯我們哪個能有命在?

    餓鷹撲食的兄弟因方才程適馬驚落地撲了個空,收勢踏上地面,與撂倒牛副將的玄衣人一前一後,兩把長劍招呼過來。顧況與程適隨手從地上摸起兩根長槍抵擋,幸虧他兩人從小在街上打架打熟了,掄起胳膊揮舞長槍枝擋架擱,也甚勇猛。恆商一人對三人還要分神看顧況,一個沒留神被劃中使劍的右臂,手便一軟,另一把劍趁機斜刺挑過來,恆商手臂疼痛,回招稍慢,待格住對方劍勢,另兩把長劍已架上了脖子。

    其中一個黃衫人道:「我只想請列位到鄙教一敘,無意傷人,委屈閣下了。」另一人轉頭指向顧況:「一定拿下此人!留意別傷了。」

    顧況與程適背靠背掄著兩桿長槍沒頭沒腦地正亂擋亂刺,聽見這句喊話顧況很疑惑,為什麼一定要抓我?一疑惑就回頭看,一回頭就看見恆商脖子上橫著兩把長劍站著,頓時手中一軟,被玄衣人挑飛長槍,一劍柄敲在腦門上,暈了。

    程適在肚子裡罵了兩聲,大喝一聲顧小麼你個不中用的,方才餓鷹撲食的弟兄一劍剌來,程適舉起長槍往地上一扔,笑嘻嘻地舉手道:「打不過,大俠,我省事,打不過認輸,您老想擒就擒吧。」

    玄衣人拎起顧況,拖向圍住恆商的三個蒙面人,餓鷹撲食弟兄走向程適。程適半舉著手笑嘻嘻等他走近,餓鷹撲食弟兄在兩三步外收起長劍,程適忽然向前大跨一步,一拳直搗他下腹,趁勢彎腰抓起一把塵土劈面揚過去,再抓長槍向他要害狠狠一搗,扔掉長槍拔腿就跑。  

    餓鷹撲食弟兄顧不上眼睛肚子,捂住要害滿臉冷汗跌倒在地上。程適盯准街左一個胡同口,一溜煙竄過去,剛要摸到胡同牆邊,後腦忽有風聲,程適迅速向旁邊一閃,一個石子兒擦著臉頰飛過,程適一頭扎進胡同,後背再又風聲獵獵,剛要再閃時,只覺得脖子一疼,被一件硬物劈中後頸,一句娘沒罵出口,眼前黑了。

    恆爰起身離座,就要出御書房。司徒暮歸道:「皇上,京城離蓼山縣十萬八千里,數天的路程是趕不及過去的。就算趕得過去,現在這個時辰,怕也已經晚了。」

    半個多時辰後,呂先在偏帳內接到傳令兵急報:「將軍!大事不好!!牛副將與其餘人等帶傷回來,說竇公子與顧知縣還有程掌書被江湖幫派劫持了!」

    程適從黑甜鄉里掙扎出來時,先聞見一股熏人的花香,熏得程適打了個噴嚏,睜眼看見一堵花里胡哨的牆,掛著一牆花里胡哨的字畫。自己被五花大綁在一把花里胡哨的紅木椅子上,顧況與恆商被綁在對面椅子上,程適與他兩人各對望一遍,顧況道:「這地方是六合教的地盤,咱們被這夥人劫了。」

    門口站著方才的玄衣人與黃衫老兄,兩人都拿掉了蒙臉布,玄衣人是個絡腮鬍子大漢,黃衫人是個馬臉的精幹漢子,開口說話還十分斯文:「幾位暫且委屈一時,等我家少主人撫琴回來再與幾位賠罪。」  

    恆爰負手在御書房來回踱步,鎖眉道:「朕欲命呂先發兵攻打錦繡林,又恐怕十五弟有什麼差池,如今卻要如何?」

    司徒暮歸道:「皇上莫急,若呂先發兵,蓼山縣的形勢越發不好收拾,臣知道有人能救十五殿下。」

    恆爰皺眉道:「知道就別噎在嘴裡,是何人快說!」

    司徒暮歸笑道:「漕幫竇家。」

    六合教的少主比勾欄里壓場的紅牌舞娘譜兒還大,任你伸長了脖子等,就是不出來。

    顧況程適與恆商從黃昏等到快兩更,餓得前胸貼後背,程適與顧況的雙眼發綠,方才聽到一聲傳報:少主人到。

    少主人進門,陣勢不小。打頭四個身穿鵝黃薄紗的少女各提著一盞宮燈在門前對面站定,跟著六位穿同色薄紗的少女魚貫入內,夜風拂過薄紗,馨香陣陣,顧況與程適睜大眼,盡情將幾位少女看了個飽。

    程適向站得離自家最近的一位少女陪笑道:「寒冬臘月天,穿得如此單薄,姑娘不冷麼?」那少女冷著秀顏,連睫毛也不動一下。程適待要說話,又有兩位銀紅衫裙美貌少女邁進門來,頓時黏去了程適的眼,連帶著三魂六魄都有些不穩。兩位少女在門檻內站定,向外福身道:「恭請少主人。」  

    一個瓦灰色衣衫隨從模樣的人先進門在堂中下首站定,躬身拱手,門外方才隱約緩步走來一個白色的人影。

    恆商不禁在心中道,便是皇兄在內宮時,出入也沒這麼大陣仗。

    來人披著銀狐裘,頭上簪著玉鑲玳瑁冠,緩步邁進屋內,看通身的派頭一定是六合教的少主。

    果然,瓦灰色衣衫的隨從向顧況程適和恆商道:「在下六合教護法劉勝,這位便是鄙教的少主人。」少主拱一拱手,口氣卻十分和善:「在下姬雲輕,唐突將各位請到鄙教,還勞煩久候,實在得罪了。」

    雖然是客氣話,好歹讓人心裡受用些。姬雲輕乍一進門,顧況與程適就覺得此人甚是面善,客氣話出口,更加面善。

    姬雲輕的眉毛眼睛十分像街東口滷牛肉老陶家的阿大,鼻子嘴巴又神似五香花生許老頭的麼孫,臉盤身段更與辣炒螺螄喬婆子的兒子喬招財十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麵皮比喬招財黑些,也顯得壯實些。程適、顧況望著姬雲輕橫看豎看,怎麼看怎麼親切。

    姬雲輕在主座的椅子上坐了,程適道:「姬少主,能不能與你打個商量將在下等人身上的繩子鬆了。這間屋子裡有你幫中上下這麼多高手,諒我們三個人想跑也跑不掉。」  

    姬少主很痛快地點頭,吩咐鬆綁。

    繩子一松顧況揉著胳膊立刻甚擔憂地向恆商道:「你胳膊上受了傷,被綁了這麼長時候有事沒有?」

    恆商道:「路上勞駕那位玄衣的兄台幫忙裹了傷口,繩子也沒綁在上頭,不妨事。倒是你,頭還疼麼?」

    姬雲輕望著顧況的方向又甚和氣地笑道:「唐突尊駕受驚,冒昧請教尊駕名諱。」

    姬雲輕一笑,越發眼熟,顧況道:「尊駕兩個字當不起,在下姓顧名況,實不相瞞,蓼山縣此任的新知縣便是在下。」

    姬雲輕再看恆商,道:「這位是......」

    恆商不待他落音,立刻淡淡道:「在下是顧知縣的師爺。」

    姬雲輕道:「顧知縣這位師爺身手倒好得很,不曉得閣下與當年的珍瓏客瞿前輩有什麼淵源?」

    恆商真心實意地說:「未曾聽說過。」

    程適在座位上翹起腿晃,等著姬雲輕來問他。誰料那姬雲輕壓根連眼角都沒瞄過程適,只緊盯著顧況道:「我們江湖人向來桌面上說暢快話,此番請尊駕與其餘二位來,意欲借呂將軍的兵卒一用,解解鄙教的燃眉之急。」合起手掌輕輕拍兩下,旁邊伺候的一位銀紅衫少女立刻捧著筆墨紙硯,放在顧況身邊的小几上,「勞尊駕給呂將軍寫封書信。」  

    顧況乾笑道:「姬少主,我不過是個七品的小知縣,呂大將軍哪能買我的帳。」

    姬雲輕道:「尊駕若不願表明身分,姬某不勉強,不過既然請來了尊駕,這封書信務必要寫,寫完了還要勞駕印個手印上去,方才好傳書給呂將軍。」

    顧況恍然領悟,姬雲輕將自己當成某個大人物。此時為了保恆商不能否認,正在躊躇,姬雲輕使個眼色,門口站的玄衣人與黃衫人一晃到眼前,各用一隻手擱在程適和恆商腦後,姬雲輕道:「尊駕若不寫,只好先得罪這兩位。」

    顧況立刻道:「我寫。」

    說寫就寫,提筆沾墨,洋洋一篇,一氣呵成。恆商只看他寫,程適道:「顧賢弟,千萬寫的懇切些,呂將軍才能痛快借兵。」

    護法將顧況的成稿呈給姬雲輕過目,姬少主甚是滿意,顧況再用手沾些印泥,有模有樣按了個拇指印上去,姬雲輕道:「痛快!尊駕真是個慡快人!若不是此情此景姬某倒想交你這個朋友。還要煩借尊駕身上的一件物事,一同拿給呂將軍過目才好。」

    顧況苦笑道:「我身上除了衣裳,沒一件值錢東西,恐怕拿不出什麼來。」

    恆商忽然道:「我腰間有枚玉佩,可以拿給呂先。」  

    姬雲輕一雙水泡豆花眼只認準顧況:「一事不勞二主,還請尊駕行個方便。」顧況眼睜睜看著黃衫人的手掌又在恆商腦後使力壓了壓,程適忽然嘆氣道:「公子,事到如今,你懷裡那件物事便拿給姬少主用用吧。」

    顧況大驚:「我懷裡哪有什麼東西!」

    程適垂頭嘆氣,劉勝立刻欺身到顧況眼前,道一聲得罪了,伸手便搜,兩掏三掏,從顧況懷中飄出一塊水紅色的舊帕,程適歪著腦袋瞅了一眼,又長嘆一聲。

    劉勝立刻抓緊帕子,顧況急道:「那東西並非......」

    恆商蹙眉看顧況,景言的懷裡如何有女子的手絹。顧況被他一看,心虛口吃,底下的話說不出來。程適適時適刻地,又嘆氣。

    劉勝面露喜色,必恭必敬將帕子呈給姬雲輕。

    做悲涼無奈模樣垂頭的程適對顧況露了露牙,姬雲輕接過手絹,忽然大變顏色,流箭一樣從主座欺身過來,一把拎起半張開嘴的顧況,水泡豆花眼泛出紅光--

    「說!為什麼鳳凰仙子的手帕在你懷裡!」

    顧況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不知道......這手帕不是......」  

    姬少主掐在顧況脖子上的雙手更重了幾分:「不是什麼!?你這手帕打哪裡來的!?」

    程適與恆商陡見此變故都愣了,顧況有些喘不過氣,掙扎著道:「姬少主,這塊手帕是許多年前的舊物,恐怕你認錯了。」

    他揣著這塊帕子少說也有十來年,哪可能是什麼鳳凰仙子的東西,可嘆這少主眼神不大好。

    姬雲輕額頭上暴出跳躍的青筋,神色更加猙獰,「鳳凰仙子帕子都是用京城高升閣的布料,一定是粉紅色,雖然這條舊了也絕無可能認錯。」

    恆商冷笑道:「天下用高升閣布料的人千千萬,凡是拿高升閣的粉色布料做帕子的女子都是什麼鳳凰仙子麼?」

    姬雲輕一隻手將顧況的脖子再掐緊些,另一隻手攥住帕子道:「料子在其次,鳳凰仙子的手帕右下角一定繡一條金魚,手帕瑣邊與金魚的針法配線都與別個不同。」將手中的帕子一揚,再箍緊顧況的脖子,「你這條帕子分明是鳳凰仙子的香帕!」

    顧況被掐得兩眼翻白,恆商起身欲救被黃衫人制住,只能眼睜睜看著。程適半張嘴瞧著,心道,沒想到顧小麼寶貝似的揣了十來年的破帕子真是個寶貝。顧小麼真行,十來年前就跟什麼鳳凰仙子勾搭上了。

    顧況用力從嗓子眼裡擠出話來道:「姬、姬少主--我這條手帕委實是許多年前一位姑娘所贈,但那姑娘是何人,在下......在下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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