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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公公搗蒜一樣道,「讓奴才們不得好死!」

    太后嗯了一聲,揮手讓眾人退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呂先的飛書急奏到了京城。奏摺中說睿王殿下被六合教掠去做人質,後來經漕幫搭救,現已回大營,平安無事。

    恆爰鬆了一口氣,心中正欣慰,再看到奏摺末尾,臉色驟變。

    漕幫曾問呂先,當年十五皇子與漕幫千金訂下婚約一事,睿王還記得否。

    恆爰合上奏摺道:「傳司徒暮歸到御書房一趟。」

    恆爰屏退左右,直接問司徒暮歸,「漕幫說當年睿王曾與漕幫的千金訂下婚約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朕不知道?!」

    司徒暮歸道:「臣只聽祖父說起,當年叛賊做亂時,漕幫幫主竇潛願意救十五殿下,但要十五殿下與他的女兒訂親。當時正危急,呂相萬般無奈下只得含混過去,真正情形皇上還要問呂太傅與程太師才知道。」

    恆爰立刻著人召呂太傅與程太師進宮。

    呂謙呂太傅與程世昌程太師近年將手中的政務逐漸放與新晉的官員,樂得在家閒散過日子。前幾天呂太傅染了些風寒,程太師舊傷發作,兩人在家養著,不少日沒來上朝。恆爰見到太師與太傅,雖然心正如火燎,還是先垂問兩人身子是否安好了。

    呂太傅與程太師做一輩子對頭,張開嘴還是抬槓。

    程太師道:「謝皇上掛念,老臣的身子沒什麼,想是許久沒上戰場活動,有些鬧性子,敲打敲打就好,不像呂太傅的身子金貴。」

    呂太傅道:「勞皇上掛念,老臣感激涕零。老臣不過是小風寒,這兩天已大好了,不比程太師痼本難除,需要常年的養著。」

    恆爰只能笑著道:「太師與太傅無礙朕就放心了,兩位是朝廷棟樑,憂心國事也不可疏忽了身子。」順勢將話頭轉過來,「朕方才接到呂先在軍中呈過來的奏摺,說睿王在軍中曾被六合教的人綁去要挾,幸虧有漕幫幫忙救了出來,還道睿王當年曾與漕幫竇潛的女兒有婚約。這是怎麼回事?」

    呂太傅凝起神色,「此事......」程太師用手捋著鬍子,眼瞟著呂太傅,幸災樂禍地笑了:「此事乃是當年有人大不敬地自作主張。居然讓十五殿下和一個江湖幫派的丫頭訂下親事。如今人家上門要提親,不知道太傅如何跟皇上和睿王殿下交代?」

    呂太傅跪下道:「皇上,這件事情都是老臣的錯。當年逆賊做亂,老臣無能,手下出了內jian,眼看十五殿下將被逆賊抓到,老臣想起程將軍曾對老臣說,他與漕幫幫主竇潛有些交情,若萬不得已下可找他幫忙。」

    程太師吹起鬍子:「噯,呂謙,別禍到臨頭拉我下水,我只跟你說可以找竇潛幫忙,可沒讓你幫十五殿下亂訂親。」

    呂太傅繼續道:「老臣帶著十五殿下去找竇潛,豈料竇潛的為人與程將軍所說相差甚多,竇潛說讓他兒子頂替殿下,他只有一個兒子,沒了便斷了香火。問能不能讓十五殿下跟他的女兒訂親。老臣當時回說殿下是主子,老臣身為下臣,不能逾越,竇潛便說依他兒子的玉佩權做憑證,他日再說。後來他從路邊找個餓死的小兒權當殿下交給逆賊,老臣以為他兒子既然沒頂替殿下,此事就算罷了,沒想到他居然當臣應了,如今居然又提起來。」

    程太師道:「什麼叫與我說的相差甚多,分明是你不知輕重亂做主張,此事與我無干。」

    呂太傅冷笑道:「太師只管放心,老夫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倒是太師,一口一個與你無干,莫非心虛?其實著實論起來,太師怎麼也脫不了個誤薦的罪名。」

    程太師漲紅了臉,「誤薦?老夫何曾誤薦了?竇潛畢竟也救了十五殿下。是你亂做人情高低不分才鬧成今天!皇上千萬要替臣做主!」

    恆爰揮手道:「罷了罷了,朕都明白。當年太傅是為情勢所迫,被那竇潛混水摸魚,太師也不曉得他是這種人物。太師和太傅先回府休息,待朕斟酌斟酌,看此事當如何辦。」

    程太師瞟著呂太傅,呂太傅目不斜視,兩人告退出御書房。恆爰扶著額頭嘆了一口氣,一直站在下首看熱鬧的司徒暮歸道:「皇上莫嘆氣,太傅跟太師你來我往一輩子,人人都瞧慣了。」

    恆爰道:「你能不曉得朕愁的是十五弟?」

    司徒暮歸道:「這件事情下臣不能參與,皇上不妨先做個裁定在心裡,去和太后商議商議,等十五殿下回朝再說,皇上如無他事,臣先告退。」

    恆爰看著司徒暮歸出御書房的背影,想到恆商,心中越發煩躁。

    恆商此時心中卻也不比恆爰好過,也常盯著一個人的身影,也常嘆兩口氣。

    那日顧況和程適在蓼山腳下找官道,到處亂摸。那天的天陰死陽活,一臉要下雪的相。顧況和程適四處亂轉,沒轉見一個人問路。結果官道沒摸到,險些摸回了錦繡林,幸虧程適一雙順風的賊耳,遠遠聽見隱約的叫喊打殺聲,及時拉著顧況收住腳。繞著彎子埋伏到一塊石頭後,只隱約看見層層的人群,森森兵器的寒光與由淡到濃的血色。

    顧況與程適不曉得,這一場廝殺,這一天,在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後仍時常被江湖人提起。這一天,有最不公平的以眾擊寡;這一天,有最難得的黑白兩道聯手;這一天,有最慘烈的血洗滿門;這一天,無數的名劍無數的寶刀無數的暗器無數的絕招都變成一片血光,以及這片血光後數年的恩怨、數代的仇。

    顧況和程適蹲在個安全的旮旯,等到人聲全沒塵埃定方才小心翼翼向眾人散去的方向走。那方向應該是官道沒錯。程適摸了摸肚皮,餓得前心貼著後心。天上開始零星飄雪,顧況抬頭看看天,「今天該不會是臘月初八吧。」

    程適的肚子聽見臘月初八四個字,甚興奮地咕咕起來。程適在肚子上拍了一把:「叫什麼!你以前比現在空的時候多的是!」舔舔嘴,「臘八粥,現在有碗米湯都好。」顧況一面向前走,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臘八粥,熱騰騰香噴噴的臘八粥,閉上眼睛都能想著紅的白的綠的綴成的黏稠米粥。

    程適忽然彎下腰去,撿起個亮閃閃的物事,放在眼前晃了晃,「好像是金。這么小還有刃,是江湖人說的暗器吧。暗算人用這麼金貴的玩意,那些人的錢都怎麼來的?」手指在飛鏢上蹭蹭,「不知道是不是真金,咬咬看。」做勢便要往嘴裡去。顧況拖著聲音道:「聽說江湖人都愛在暗器上下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適連忙將飛鏢從嘴邊拿開一尺遠,顧況也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把飛刀,放在手裡掂了掂。程適將飛鏢掖到腰帶里,探頭看看飛刀,「看刃挺利,削個梨子蘋果不錯。」搓了搓手。顧況看他一眼,將飛刀收在袖子裡。程適道:「聽今天打得熱鬧,前頭好東西恐怕更多。」

    前頭好東西確實更多,轉過兩叢灌木,四處的人,四處的血。

    人都是死屍,不動,血滲進地面,凍結了,也不動。

    顧況覺得十幾個年頭一下子都倒過去了,自己還是那個穿破衣爛衫的顧小麼,與程小六一起到還沒打掃的戰場上去撿盔甲兵器衣裳,不過當年的戰場遠比這裡空曠,血腥味也遠比這裡濃烈。當年的戰場上,不光是地面,連天都是紅的。

    程適道:「難道江湖的人趕在呂先大軍的前頭,先來找六合教報仇了?」

    顧況道:「恐怕是。」向著錦繡林的方向望,果然越向那裡死屍越多。程適皺眉向林子的方向一比:「過去看看?」顧況道:「好。」

    姬雲輕被釘在錦繡林中一棵老樹上,水泡豆花眼猶在圓睜著,也不知道是怒目看釘住他的人,還是想再看鳳凰仙子一眼。顧況與程適伸手拔掉他身上插的幾把劍。姬雲輕的屍首硬邦邦地倒在地上,程適將他翻過來放平,道:「姬少主對不住,這裡死人太多埋不過來,委屈你在這裡躺著,等你沒死的幫眾來埋你吧。」起身正要走,顧況站在原地躊躇了一下,忽然道且慢,從懷裡掏出那條粉紅色的手帕塞進姬雲輕胸前,將他的雙眼合了。

    再起身時向四處看,真真是屍橫遍野,紅的白的綴成黏稠一片,臘八。

    程適忽然豎起耳朵:「怎麼聽著有人喊你。」

    顧況當他想講鬼笑話,道:「沒有個幽怨女子的聲音喊你?」

    程適道:「不信算了,你自己聽,是不是有人在喊你?」

    顧況屏氣靜聽,果然有人聲被風遠遠地送過來。

    程適道:「喊的還是景言,居然喊你表字。」

    顧況心中驀然一動,疾步向林外去。

    循著聲音向前,呼喚聲也漸漸近了,漸漸還有隱約馬蹄聲。顧況遠遠看見一個黑點,逐漸變成一人一馬,正疾馳而來。待到了眼前,馬上的人翻身落地,顧況眼前一花,已被人緊緊摟住,耳邊還是不斷念著:「景言、景言。」

    顧況不是個風花雪月的人,但此刻正在雪月時,他心中莫名的有了風花的暖意。顧況伸手,摟住了貼著自己的身子,頭一回主動喊了一聲:「恆商。」

    程適站在丈把外的空地上揉了揉鼻子,「天噯,這在幹什麼!」

    皇太后在萬壽宮裡的椅子上坐著,袖著手爐半閉著眼看恆爰。恆爰在皇太后的對面坐著,喝著茶看太后。

    終於太后道:「睿王的事情還是皇上斟酌著辦吧,平常老百姓家都說長兄如父,何況你還是皇上。不過照哀家看,睿王真娶那位什麼幫主的閨女也罷。畢竟當年也算訂下過,如果不娶恐怕被百姓們戳脊梁骨說我們皇家的人不認帳,娶了倒能成段佳話。」

    恆爰道:「老百姓娶親也講究門當戶對,門第懸殊實在大了。」

    太后道:「門第嘛,容易辦得很,皇上隨手賜他個封號就成。」

    恆爰道:「但那女子是江湖人家的女兒,可能不懂規矩。」

    太后道:「規矩都是學的。等睿王娶她過門,哀家接她進宮住幾天,哀家親自教她。」

    恆爰道:「最怕十五弟不喜歡。」

    太后瞧著恆爰,忽然不再說話,看了片刻,才又道:「不喜歡,說的是,可能不喜歡。」嘆了口長氣道:「還是皇上看著辦吧。」

    恆爰的心總算安生了一些。太后看著他,忽然放下手爐,坐到他身邊攜起他的手,「皇上最近瘦了好多,政務忙麼?小心些身子。」

    恆爰笑道:「母后莫操心,朕最近吃的好睡的好,該是胖了,母后怎麼說瘦了。」

    太后摸著他的手,眼眶忽然紅了,「你從幾個月大就做皇帝,母后卻少問你喜歡不喜歡。都說生在帝王家是福分,能當皇帝更是福分,可你從小到大吃的苦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多了多少。你從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按照老祖宗的規矩,母后沒問過你喜歡不喜歡。就是後宮的那些妃子,挑選時有母后幫你參詳,也不知道你心裡喜歡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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