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程適趴在一個窗紙戳出的窟窿上,津津有味地看。
娘的,昨晚上瞄到顧況被扯進恆商的屋就曉得有戲看,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玩從良計。哈哈,從良計,看你顧小麼怎麼對付!
恆商握著被子,一卷將顧況也卷了進去,「景言你才要小心,莫著涼了。」顧況在被子裡被他擁住,肌膚兩廂這麼一廝磨,顧況全身的血嗖一聲全進了腦子,恆商兩臂放在他頭兩側,俯首在顧況唇上親了親。
顧況的小魂魄嗖地,向著房梁去了。
程適狠狠在鼻子下一搓,咧出白牙。乖乖,一下玩這麼高,當心玩壞了顧小麼。嗯,得見斷袖如此場面,賺了。
恆商的唇舌與顧況的唇舌糾纏,流連不去。顧況的小魂魄在房樑上晃悠,流連不去。
照這樣流連的情形,某些事不做到底不得休。程適換一隻眼貼在窟窿上,考慮,長針眼有礙觀瞻,底下是瞧還是不瞧。
乖呀,該乾的就快些干,兩位別忘了正事兒,蓼山寨那裡的台子快開場了。
顧況此回與那次被程適啃的感覺大不相同,軟且纏柔中頭殼裡的血又像煮沸的熱湯竄進七經八脈,顧況全身愈熱愈臊,恆商的身子偏不是與他完全貼著,觸著的地方或多或少再輕輕廝磨,可憐顧況這輩子幾時經歷過,偏偏這時候恆商抬起頭,輕輕道:「景言,昨晚上......你不怨我吧。」
顧況打從曉得狀況後就有一句話在心頭,「昨晚上一夜我認,不賴帳。」
程適一個沒忍住,啊啾,打了個噴嚏。噴嚏聲響起,恰如一盆冰茬子水,澆上乾柴熊熊的小鴛鴦。恆商立起兩道斜飛的墨眉,神色陡然肅殺,反手將顧況用被子裹嚴,扯起床上的單袍披上,攏住衣襟,目光如刀掃向窗紙。
程適心道裹什麼,我和他從小光身子下河洗澡,什麼沒見過,從不知道他這麼金貴瞧不得。咳嗽一聲,大搖大擺走到門前,在門框上敲了敲,第三下手還沒碰到門框,房門嘎吱開了,程適上下看了看恆商,十分佩服,眨眼工夫能到門前開門,身上還多了件外袍。[]
程爺爺最不怕刀子錐子似的眼神,程適大模大樣瞧著恆商,大模大樣說:「那個,時辰......」
「時辰不早,十五殿下需快些預備,莫耽擱了蓼山的正事。」
程適扶住下巴回過頭,這位司徒大人幾時在背後蹲著?
恆商淡淡應了一句:「知道了。」砰一聲關上門,險些撞到程適鼻尖。程適摸著鼻子轉身,向司徒大人露牙一笑,倍覺親切。大家本是同道人!司徒大人也笑了笑,程適大步過去與他並肩而行,看天空道:「今天太陽好得很哪,哈哈,好得很!」
程適體恤顧況,惟恐他臉上一時過不去,自己先騎馬到蓼山寨,在山腳下與大軍會合,呂先見他沒有和恆商顧況同來,眉頭立刻皺了,程適懶得解釋,只忝臉笑道:「大將軍恕罪,下官心急就先過來了,顧知縣等人等下就到。」呂先沒說什麼,但程適猜測,小面瓜正在肚裡算計怎麼整治自己。
蓼山寨在蓼山山頂,顧況和恆商在半山腰趕上呂先的大軍。程適在人群中遠遠望去,顧況知道程適必定要看,橫豎早上都被他瞧見了,沒什麼怕他瞧的。程適約莫顧況現在是破瓦罐子不怕見人,豁了就豁了,走一段路就錯過幾個人向顧況的方向靠過去些,也不管恆商的臉色越來越寒,等到了山頂,也靠到了顧況的旁邊。
蓼山山頂十分熱鬧。
蓼山寨從呂將軍手裡討了不少門面補貼,山寨正門前的擂台五丈長三丈寬,圍欄柱上掛著大紅布扎的花球,連四周的圍繩上都綴著彩帶。
大紅背幃上比武招親四個大字是知府大人親筆題寫。擂台一邊設著見證貴席,呂先坐正中首座,知府與副將陪在左右,顧況居然能在席末撈個座兒。另一側設的是貴客席,坐了正道上大派的幾位掌門。
知府大人代表官府致了一段辭,道朝廷此次參與此事乃是不得已中的權宜之計,所以僅做見證。江湖事務,還當遵循江湖規矩。
現任武林盟主泰山派掌門熊伯棠代表各位江湖同道也致一段辭,今日比武招親,務必將日前的恩怨釋盡,只以武藝為勝。望今日鳳凰寨主能擇得良婿,江湖重歸太平。
放完了炮再上香拜天后擂台就要正式開場了,顧況趁空檔去找茅房行個方便。程適順腳蹭搭著跟去,到樹後無人處拍了拍顧況肩膀:「顧賢弟啊......」
顧況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今天早上都被你瞧見,你也曉得,這帳我不能賴。」
程適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賴,他也知道,所以才使這一招。只是......」同情地看了看顧況,爺們畢竟不是娘們,從今後要被睿王壓在身子底下,怎麼想開了由著他壓,這句話問不出口。
顧況道:「其實,今天早上,我知道他居然這樣,心裏面說不上來什麼味兒。」為什麼他心甘情願,居然連這樣都做。男人不是女人,他更貴為王爺,何至於做到這個地步。顧況長嘆:「我其實覺得,很怕對不住他,他怎麼能受這樣的苦。」
受苦?
程適歪了半邊臉,顫巍巍道:「顧小麼,到底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記得多少?幹了什麼和沒幹什麼,總是有點,咳--那個啥--的感覺吧。是什麼也沒幹,還是......還是那睿王竟然讓你壓了?」如果恆商那小子肯讓顧況給壓了,這份情義可真乖乖的不得了。程適在心裡咬住手指頭,娘啊,自己送上門主動被壓,這是怎樣的境界!
顧況神情複雜,他的腦子其實從早晨起來後,就渾成一片。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實在想不起來,究竟是對恆商做了什麼還是沒做什麼,他真的不知道。但恆商並沒有對他做什麼,也就是說,就算自己沒做什麼,恆商也沒打算趁機在他顧況神志不清不情願的時候對他做什麼,寧願是被他稀里糊塗地做了什麼......想到這裡,顧況的心口有種莫名的情緒翻騰不已。恆商恆商,到了這個份上,自己當如何是好......
程適同情地看著顧況愁苦的臉,將手在顧況肩上緩緩拍兩下,嘆出一口悲天憫人的氣:「清官難斷......咳,帳子裡的事,這件事兄弟也幫不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整整衣裳回擂台下去。
恆商在呂先座席後的人群中站著,方才見顧況和程適前後離席,心中十分不自在,兩道眉毛愈發鎖得緊。他不是兵卒又未穿官服,雖然穿著尋常衣袍,形容中仍掩不住矜貴之氣,江湖客中早有不少人在暗中揣度他的來頭,連對面貴客席上的幾位掌門都時不時向此處打量。呂先心中繃著一根弦,眾人面前不便向恆商進言,只能暗自拿捏形勢。
顧況和程適去了片刻,一後一前回來。顧況頂著一臉愁苦相,一看便知道程適在他耳邊吹了邪風。恆商自早上起就有一塊鬱結在心口堵著,輕輕嘆了口氣。
程適晃在顧況的座席背後抱著膀子站,還轉過臉對恆商咧嘴一笑,恆商轉首去看擂台。
擂鼓響過三聲,玉鳳凰從背幃後翩翩走出來,擂台下一片譁然。
顧況和程適那天有幸盡情欣賞過玉鳳凰的艷色,此時見她出來,顧況的眼還是直了直,程適吞了口唾沫。丹霞一般紅的衣裳,偏偏穿在她身上像天上的彤雲匹配醉人的晨光,再尋不出瑕疵來的妥帖。美目盈盈一顧盼間,和風便吹皺了暖春的池水。再一嫣然,顧況如痴如醉,程適頭暈目眩。
程適咂嘴道:「難怪能把江湖道上攪個天翻地覆,乖乖的看幾遍還是尤物。」
顧況微側回頭低聲道:「程賢弟合該把你昨天寫的那個桃花牡丹一起開的對子揣著,此時送給玉鳳凰多麼應景。」
程適道:「然後江湖客們殺上來,一窩蜂把我剁個稀爛。今天晚上衙門裡的餃子不愁沒餡兒。」
擂台下有人高聲笑道:「看來鳳凰寨主當真急著要老公,漢子還沒招到,先把洞房衣裳穿著。」玉鳳凰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蓼山寨的二當家高聲道:「此次寨主招婿,多謝各位英雄捧場,有意的英雄只管上台來。」將擂鼓敲了一響。台下驀然一片寂靜,人人緘口站著,只聽各派的旗幟獵獵做響,卻無人動。
台上蓼山寨的人四下環顧,過了片刻,二當家將擂鼓又敲一響,大聲道:「哪位英雄先拔頭籌!?」台下一片死寂,仍無人動。
又靜了半炷香的工夫,玉鳳凰妙目四顧,莞爾道:「原來各位英雄今日都是來瞧熱鬧的。」
台下忽然有人尖聲尖氣道:「鳳凰寨主卻是個慡快的佳人,百年難得。各位同道對不住了,本公子見了這等絕色實在忍不住不出手。」
只見一道白影從人群中飛身而出,瞬間落上擂台。在三九嚴冬的年初一,唰地張開一柄描金摺扇,輕飄一笑,來回晃動。「小生蝴蝶公子藍戀花,不才請鳳凰姑娘指教。」形如青松勢,白衣飄飄然,幾許黑髮簇擁中錚亮的頭皮在陽光下光彩奪目,與獨顆金牙相映生輝。
蓼山寨的幾位當家都變了顏色,二當家躊躇了一下,斟酌著詞句道:「藍掌門,寨主此次乃招夫婿。在下聽說藍掌門已有家室,戀花門中美色甚眾,有四美六艷的如夫人列名為側,藍掌門實在......」
藍戀花將紙扇遮住嘴,再輕飄一笑:「本公子此番,已在鄙幫中蓋好一座梧桐樓,欲請鳳凰來棲,第十二房做小。」
蓼山寨的人瞼色剎寒,二當家凌起虎目,玉鳳凰挑起眉毛,低頭望向那桃核臉,嫣然再一笑:「承蒙藍掌門看得上來打此擂,功夫粗淺,還望藍掌門多留情面。」抬手抱拳一讓。藍戀花合上摺扇,拱手道:「鳳凰姑娘放心,本公子最憐香惜玉,一定不讓你哭紅了眼--」
程適在心中嗤笑道你這長不足三尺的皺皮山棗也敢招惹玉鳳凰,她若沒把握將你踢飛下場哪會對你這樣客氣。
藍戀花道了一聲承讓摺扇一揮招式乍出,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但見紅白兩道身影交錯來回不過片刻,藍掌門不負眾望越欄而出,一個半空落蔥式倒栽進人群,砸在眾人閃出的空地上。
玉鳳凰笑吟吟道:「承讓。」二當家抖擻精神再將擂鼓一敲:「哪位英雄再上?」
台下再一片寂靜,更無人應聲。
藍戀花從地上掙紮起來,尖聲道:「鳳凰姑娘,你還是跟本公子回去做小。今天除了本公子,再不會有第二個人上你這擂台。你攪得江湖天翻地覆,六合教滅門,娶了你就是和全武林過不去,誰敢要你這掃把星。本公子憐香惜玉,好心做你相公。不然你只得在全武林與官府衙門面前守著空台子站三天丟人。」
蓼山寨的人沉下面孔四處再望,台下果然寂靜一片,各派的弟子都在掌門身後恭敬整齊地站著,無一人像有意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