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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了您好,陛下。”塞提亞不欲多談,拄著拐杖往樓下走去。
厄瑪在驚愕過後不禁勃然大怒,趕上去:“你們敢囚禁我?!星寰是屬於主君的,不是祭司殿!”
“陛下!”一個魁梧的身影擋在他面前,是祭司納什,原來他一直在樓梯口,“星寰當然屬於你,我們整個國家都屬於你,祭司殿只是為了保證您的安全,維護您的權威。”
厄瑪想要將他推開,卻發現自己手足無力,頭暈目眩。納什扶住了他,道:“陛下,你現在非常不冷靜,為了避免您做出什麼將來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祭司殿必須採取不得已的措施。”
厄瑪越是深呼吸,就越是覺得乏力,他悚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下藥了,否則不可能如此虛弱:“你、你們給我吃了什麼?”
“只是一點點鎮定的藥物。”納什說,“醫生保證不會危害您的健康,陛下,請您留在鳩塔安心休養。”
心一點點沉下去,厄瑪不敢相信一直以來忠心耿耿的祭司殿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用盡所有的力氣向塞提亞佝僂的背影大喊,“塞提亞!我以為我已經不是奴隸了!”
塞提亞渾身大震。
厄瑪被納什死死攔在閣樓門口,無法越前一步,嘶聲道:“我以為我已經自由了,塞提亞父親,我以為在我自己的國家,我再也不會被囚禁!你告訴我,奴隸和主君到底有什麼區別?是不是我窮盡一生都必須在黑暗中忍耐,是不是我永遠只能在祭司殿的‘保護’之下做一個孤獨的傀儡?”
塞提亞轉過身來,枯槁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你從來不是傀儡,我的孩子,你只是被龍的蠱惑綁架了,等你清醒過來,祭司殿仍會無條件地忠於你。”
厄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心沉到了谷底,頹然鬆開納什,後退,進入閣樓的陰影,像一個陰鷙的鬼魂,默然佇立。
納什看著他森冷的綠眸,不禁一陣心悸,勉強放緩聲音道:“陛下,任何人都沒有絕對的自由,即使您是赫基主君。”
厄瑪依稀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太陰森,令人寧願相信只是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傑克:乖孫,小雞萌不萌?】
【格里佛:萌個蛋!一群中二病!老子要被他們搞瘋了!】【傑克: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呀,你現在知道你爹為啥老裸奔了吧?】【格里佛:別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那是你沒生好!】【傑克:乖孫,來爺爺教你”死“字怎麼寫……】
第93章 逃 EP01
所有人離開,鳩塔陷入死寂。厄瑪站在空闊的閣樓里,不敢相信自己被祭司殿囚禁了。
彼爾德之後,他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能夠限制他的自由,今天才知道自己太天真。
環顧四周,原本熟悉的鳩塔讓他覺得陌生起來,原來這裡的牆這麼厚,屋頂這麼高,燈光這麼昏暗,氣味這麼腐朽……這一切不禁讓他想起小時候,彼爾德將他丟在散發著霉味的籠子裡,四周全是青絨獸撕裂的屍體,到處都瀰漫著腐臭的血腥味。他拼命哭喊,回應他的卻只有嗜血野獸貪婪的咆哮,他越是害怕,那些畜生就越是興奮。
現在,他已經不會哭喊了,那是無謂的,打從七八歲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恐懼,向來只光顧那些懦弱的人。
厄瑪扶著桌子坐到了木椅上,也許是藥物的作用,也許是懷孕分散了他的精力,他疲勞得厲害。但不知道為什麼,得知自己身體裡有一個龍卵,他竟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鎮定感,仿佛整個人都從漂浮的半空中落了地,之前那些虛無縹緲的念頭忽然間清晰無比——他必須做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來保護這個孩子!
無論他之前那些關於人和龍的思考是基於自己對歷史的醒悟,還是因為龍卵對他的“蠱惑”,他都確信自己必須實現它們,哪怕窮盡一生,哪怕對抗整個傳統。
燈光漸漸暗淡,一絲曙光從高高的長窗透進來,照在圓桌上,厄瑪眯著眼睛看著那光束,無數灰塵在其中跳舞,仿佛自由的精靈。他恍然間想起了在冰谷的那段日子,那天,格里佛用加勒從彼爾德手中換得對他的所有權,鄭重其事地對他說:“你不再屬於任何人,厄瑪,從今天起,你屬於你自己。”
那是格里佛給他的自由,誰也不能奪走。
樓梯上傳來謹慎的腳步聲,是侍女給他送來了早點,祭司殿並沒有將他被軟禁的消息大肆宣揚,對外只聲稱陛下思念先君,自願在鳩塔中為先君禱告祈福。
早點極為豐盛,全部都是按他的口味準備的,厄瑪猜測某個菜餚中可能放了鎮定劑,但他很多天粒米未進,實在餓得厲害,即使有藥也顧不得了,只能坐下來全部吃掉。飯後侍女們打掃了閣樓,扈從們為他添置了家具和日用品,星寰眾人訓練有素,很快便將空闊簡陋的鳩塔布置成了簡單舒適的“祈福之所”。
“屬下等奉命在塔外保衛您的安全。”侍從長退下之前恭敬地對厄瑪說,“祭司殿的人也會一同執勤。塞提亞大人說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讓人去請他,在您祈禱的這段時間,他會駐守星寰。”
厄瑪站在窗前看下去,外面五米處是星寰的巡邏隊,祭司殿很清楚他的身手,即使給他用了鎮定劑,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還真是……無比“忠誠”啊,厄瑪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扈從和侍女們都離開了,閣樓徹底安靜下來,厄瑪給自己煮了一點茶,躺在軟榻上休息。他不是沒有辦法脫身,二十年的潛伏生涯讓他對星寰的一糙一木都了如指掌,只要夜幕降臨,他可以很輕鬆地溜出鳩塔,在巡邏隊的眼皮子底下潛入暗河,游出星寰島。
但他不想這麼做,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逃走,塞提亞說得對,他和母親不一樣,他是主君,不能把這個國家丟給其他人,就算為了他的孩子,也不行。
他要的不是一生安逸,苟且偷生,他要改變傳統,讓這個保守自閉的國家走出歷史的死循環。他要讓他的孩子安然無恙地生下來,坦坦蕩蕩地長大,成為赫基帝國堂堂正正的王子。
最最重要的是,他要救出他的弟弟,和他的丈夫。
空間逆轉千年一次,難道就沒有意外嗎?沒有人工開啟的可能嗎?他的祖先可以利用祭壇封印神龍,難道就沒有人想過隨意開啟次元之門嗎?厄瑪再次環顧四周,這裡是鳩塔,存放著赫基帝國最完整的歷史記錄,如果他的疑問真有答案,那一定是在這些典籍當中。
日子倏然滑過,被軟禁的主君出乎意料地平靜,既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試圖逃走。塞提亞每天都緊張地等待著,厄瑪卻像是完全認了命,在鳩塔中悄無聲息。直到數日之後,才差遣他的貼身侍女來找祭司殿:“塞提亞大人,陛下說他有些不舒服,需要醫生去替他診斷。”
人龍之子的孕產記錄極為罕見,即使最高明的醫生也不敢說自己有十全的把握,塞提亞立刻緊張起來,親自帶了信任的御醫來鳩塔中看望厄瑪。
主君穿著家常的白袍躺在軟榻上,柔順的金髮微微有些長了,披散在靠墊上,看上去慵懶而安靜。塞提亞關切地打手勢:“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只是有些胸悶。”厄瑪平靜地回答他,完全沒有上次分別時的憤怒陰鬱,“你還好嗎?塞提亞大人。”
他很少用“大人”這個稱呼,塞提亞眼神一黯,點頭:“我很好。”
醫生上前,示意他解開衣服。厄瑪打開睡袍的衣帶,露出疤痕交錯的身體。即使懷孕,他依然非常健美,龍卵只令他的腰腹部略微粗了一些,腹肌因此顯得不大清晰,但整個人仍舊充滿彪悍的力量感。
“我的右腿有些抽筋,總是睡不好。”他淡淡對醫生說,仿佛只是接受最平常的診斷,“最近有些頭暈,不知道是血壓太高,還是鎮定劑的緣故……你的藥不會令我上癮吧?”
醫生額頭冷汗涔涔:“並不會,陛下,大概是您在懷孕早期操勞太過,有些營養失衡,調養一下就會好了。”
“唔。”厄瑪不置可否,在他檢查結束以後系好衣帶,忽然問,“它什麼時候會出來?”
“大約還有一百二十天。”醫生順口答道。
厄瑪點了點頭,醫生意識到什麼,偷眼看向塞提亞,見後者只是皺了皺眉,鬆了口氣,退出了鳩塔:“我去給您準備一些補身的藥物。”
大門關閉,厄瑪站起身來,點上爐子,煮了一壺清淡的茶水,給塞提亞倒了一杯:“喝點茶吧,塞提亞大人,你還沒有喝過我煮的茶,大約整個赫基星球都不會有人比我更擅長這個了,彼爾德是個挑剔的主人。”
塞提亞不由得想起上次他那句痛不欲生的嘶吼——“我以為我已經不是奴隸了!”手一抖,杯子裡的茶灑了一半在手上。
“小心。”厄瑪替他擦掉茶水,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塞提亞嘆了口氣,將剩下半杯茶放在桌上,打手勢:“你想要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你今天讓我帶醫生來,就是為了知道自己還有多久分娩,是嗎?”
“是,也不是。”厄瑪小口地啜飲茶水,慢條斯理地放下杯子,以手語道,“我還有另一個問題,必須專程請教你。”
“什麼?”
“關於次空間。”厄瑪說,“我想知道,在表大陸有沒有可能以人為的方式打開時空通道?”
塞提亞變色,忍耐地看著他,打手勢:“你還在想放出周惟和格里佛的事情嗎?忘了這個吧,我的陛下,那是不可能的,也是萬萬不能夠的。”
“有辦法的,對不對?”厄瑪對他的否定毫不在意,自顧自道,“我查閱了典籍,七百年前曾發生過一次意外的通道開啟,是不是?”說著,他翻開放在桌子上的一本書,“這本資料記載,七百年前硫塞山出現了一些大型的空間氣泡,雖然持續時間很短,但還是帶走了小半個村子的人和牲畜。空間逆轉一千年一次,七百年根本不附和規律,所以它不是自然開啟,而是意外開啟的,對不對?”
“大自然也有意外。”塞提亞迴避了他的目光,“也許你可以期待奇蹟。”
“不,這不是大自然的意外。”厄瑪搖頭,從書架上取下另一冊典籍,翻開遞給塞提亞,“就在那次逆轉發生的同一時間,祭司殿處理了一名祭司,銷毀了他的工作記錄,甚至抹去了他的檔案。我從其他記錄上發現他是一名能量師,一直致力於研究空間能量。告訴我,塞提亞大人,這不是巧合,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對嗎?”
塞提亞被他看似平靜但極為強勢的追問弄得心煩意亂,扶著額頭猶豫了很久,無奈地點了點頭:“是的。”
厄瑪翡翠色的眸子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精光,問道:“那麼,人為開啟空間通道,是完全有可能的,對不對?”
塞提亞看著他年輕而執著的面孔,悵然嘆了口氣,打手勢:“好吧,我可以把這件事完整地告訴你。不錯,七百年前確實有一次意外的逆轉,這是祭司殿一直以來保守的秘密。七百年前,一名祭司被龍語誘惑,試圖人為製造空間逆轉,釋放神龍。但他只嘗試了一次就被祭司殿發現,逮捕並處死了。後來,他所有的資料和工具都被銷毀,身份記錄也完全被抹去。”
“所以你即使知道這件事,也完全於事無補。”他同情地搖頭,“死心吧,陛下,根本沒有人知道那次他是用什麼方法製造大型空間氣泡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消失了,七百年前就消失了。”
“是嗎?”厄瑪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並沒有像塞提亞想像的那樣完全絕望,他合上典籍,手指支著下巴認真地思索著,良久,堅定地搖頭,“不,我不相信,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被完全抹去,赫基皇家記錄一向非常完備,我一定能找出蛛絲馬跡。”
塞提亞憐憫地看著他,對他打手勢:“不可能的,陛下,神龍是赫基帝國最大的禁忌,私自開啟空間通道這種大逆不道的罪行,祭司殿處理的時候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綻。製造空間氣泡的方法太可怕了,皇家記錄不會留下哪怕一絲絲線索,否則被別有用心的人發現,必將危及整個國家。”
厄瑪淡淡一笑,沒有和塞提亞爭論,站起身來將典籍放回書架,以手語道:“也許吧,你說得對,我不該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他回身給塞提亞添了杯茶,“不早了,我有點累,想要休息。”
塞提亞再次嘆氣,起身告辭:“我會讓醫生給你送補藥來,別擔心,陛下,給你添加的鎮定劑只是讓你放鬆下來,不會給你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我相信你。”厄瑪說,“再見,塞提亞大人。”
站在窗口目送塞提亞離開,厄瑪回到了書架前,仰首看著密密麻麻的皇家典籍,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星寰所有的進出物品都有明細帳,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憑空消失,只要對清楚七百年前的帳單,就能發現哪些東西被抹掉了。
還有一百多天,但願……來得及。
第94章 逃 EP02
如塞提亞所說,七百年前與那名祭司有關的一切資料都被抹去了,關於實驗的記載不復存在,連他本人的檔案都被徹底地銷毀。
尋找資料比想像的要困難,七百年的時間差,浩如煙海的各種記錄和帳簿,即使厄瑪向來精通速讀和計算,如此巨大的工作量還是讓他焦頭爛額,花了近百天時間,才勉強將那段時間的典籍和明細帳整理完畢,並從中拼湊出了一份相對可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