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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岩躍身而起,天淚劍法出手!
已有對敵高飛的經驗,他絕不敢以自己手中的凡鐵一塊,與那奪天地造化的絕美秋水寶劍一爭高下,只能避過正面的絕亮鋒芒,從側路急攻高夫人要害。
高夫人冷冷笑,身形一轉,已消失在劍光之中,方岩高妙的劍法,正把一把平凡的鐵劍捲入可怕的絕美的白光之中。
方岩撤招,護著小嫣,再出劍!
田笑天等立刻也出手,欲襲向高夫人。
葉驚鷗苦笑一聲,道:"你們,還是莫插手罷!我近來不想殺人。"許多事找不到結果之前,他的確不想殺人。
但的確也有許多事是由不得心意的。
田笑風帶著一眾豪傑還是向前衝去,包括那一身白衣的南宮踏雪,無怨無悔。
葉驚鷗嘆氣。金情劍出鞘。
金光頓時也展了開來,與秋火劍的白光相映,美得無限,風華絕代,劍光的晃動輝映中,連凡夫俗子的身影也變得綺麗無限起來。
凡夫俗子的身畔更有紅光閃動,更顯得像一幅美麗得不真實的天外幻境。
美麗。
美麗的血光。
美麗的死亡。
方岩在咬牙苦撐。所有的招式,不是石沉大海,便是顧忌著絕世寶劍一劍會毀去他的凡劍,他所能做到的,名振天下的北極的武功所能做到的,竟只是勉強牽制住高夫人部分精力,而且代價是,不斷被高夫人的劍氣所傷,數處傷口甚至已經頗深,鮮血,正一串串從胸口、肩上、腹中,滴落,連同他本來就未曾恢復的體力。
小嫣也好不了多少,她一身紅衣,根本看不出傷在哪裡,但劍勢依舊凌厲,死了的白石劍無畏無懼,瘋狂地奔向那絢爛的白光。
一招,一招,又一招。
高夫人劍光密布,長天劍法席捲長空。
小嫣、方岩如滿天暴雨中飛行的小鳥,掙扎著,掙扎著,卻怎麼也飛不出這天,這雨,這無邊無際的壓抑和疼痛。
遠遠,某處的屋頂,出現了一個人,黑色衣袍,手執長劍,眺望著這場惡鬥,茫然,黯然。
他持劍的手很穩,但他的身子卻微微顫抖。
另一個黑衣的女子出現,從後面抱住了他,哽咽。
黑袍劍客一回身抱住那女子,顫聲道:"是小嫣,我的小嫣,還有小岩,還有,還有……"金情劍下,青州眾傑傷亡已過半,剩餘的田笑風等人,大多帶傷而戰,所做的,看來只能是拖延片刻死亡而已。
金情劍,葉金鷗,果然名下無虛,年紀輕輕,一身修為,顯然不在高飛、高夫人之下。
劍光之中,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白影,衣袂翻飛,如雲般在劍勢下遊走。
美麗的南宮踏雪,蒼白的面容被映得異彩紛呈,更是美得驚心動魄。
她的攻擊力或許不是一流,但她的防守絕對是一流的。
她還有一身很好的輕功,看來並不像寂心師太的峨嵋絕學,卻讓她在最險的時候能巧妙的化險為夷。
昨夜一戰,她竟未受一絲傷害。
如果她的對手不是葉驚鷗,只怕她也不容易受到傷害。
可惜她的對手偏是葉驚鷗。
一笑人間世,機動早驚鷗。
似已洞透一切天機的葉驚鷗,與眾人的周旋之中,還能輕易看到她防守的破綻,出劍,傷人,再出劍傷人。
南宮踏雪已受了兩處傷,肩部、後背,綻開了兩朵鮮紅的牡丹花,映著白衣,艷得無以倫比,而葉驚鷗的劍,還在向她刺去,看來很快會落下第三處傷。
小嫣明知眾人無力支撐,卻自身難保,一時分心,只怕立時身首異處。
可惜即便她不顧他人,身畔又有方岩在相助,還是沖不破高夫人層層劍網。
情勢已萬分危急,她揚起劍,劍指高夫人。
龍吟聲響起,一如南宮府花園中她與高飛一戰。
眾人動容。
葉驚鷗也放緩攻勢,留心這與"龍翔九天"一脈而出的"七龍奪魄"。
小嫣劍勢成,擊向高夫人。
高夫人一聲怒叫,秋水寶劍如刷白的瀑布,閃電迎向白石劍。
甫這時,小嫣忽然噴出一道血箭,劍,脫手飛出。
小嫣講過,"七龍奪魄",極耗體力,她修習未成,運用一次,已是筋疲力盡,隨即強用第二次,除了失敗,還會有什麼結果?
秋水寶劍,白色惡夢般纏向小嫣,鋪天蓋地。
方岩已來不及驚,來不及怒,全力一招"大禹治水"絞向那白色劍光。
一陣瘋狂的爆裂聲,方岩的劍,已化作一片鐵屑!
高夫人斷了方岩的劍,去勢稍滯,繼續毫不容情,刺向方岩。
方岩無暇多想,飛快將掩到小嫣身前,護住小嫣,一掌擊向高夫人!
方岩所擅的,無非劍法,內力並不深厚,掌上又能有多大力道?
高夫人左手一拂,擊向方岩手掌,右手寶劍,直刺下去!
這一劍的狠厲,足以貫穿方岩的胸部,連小嫣一併刺死!
葉驚鷗幾乎也忘了自己的打鬥了,他的心頭忽然一陣疼痛。
這徘徊在月夜花園的美麗的精靈,便會這般夭折了麼?
但他也相信高夫人的這一劍,沒有人躲得開,也沒有人解得開。
秋水,本是天下最難纏的劍,何況持劍的伊人,這般的痴意纏綿。
這時是哪裡傳來的輕輕嘆息?
哪裡來的淡淡寒光?
秋水寶劍亮如白晝的光芒,竟突然收斂了。
像一個在家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一下子被置身荒野的深山,被震驚得脾氣再大也發作不出來。
高夫人倒吸一個涼氣,眯起了眼,方才看見,一柄平凡的長劍,擋住了自己的秋水寶劍。
那劍真的很平凡,光澤甚是黯淡,劍鋒也不特別鋒利,劍柄是很舊的分不出質地的木頭做的,三流的鏢師用的劍只怕還比這劍好一些。
便是普普通通的寶劍,居然擋住了天下聞名的秋水寶劍!
高夫人抬起頭,盯向來人。
來人身著黑袍,黑衣蒙面,只有一雙清亮明澈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無奈,傷懷。
高夫人驚訝看著她,怒道:"你是誰?莫要妨礙我給夫君雪恨!"葉驚鷗眸光沉了沉,舍了尚未倒下的十幾個的青州群傑,飛快站到高夫人一旁,冷冷看著黑袍劍客。
方岩得脫大難,早知來者是誰,又驚又喜又有一絲後悔,叫了聲:"大哥!你來了!"黑袍劍客看著他已被鮮血浸透的衣衫,和伏在地上咳血的小嫣,黯然一笑,道:"是哦,我來了,好象來得晚了一些!"他又看了看青州一眾人等。
除了田笑風、林如龍,能站起來的人只剩了一個南宮踏雪。
南宮踏雪正驚疑地看著他,一時目光與他對視,頓時笑了,卻無限淒涼。
黑袍劍客觸著她的目光,低了頭,嘆了口氣。
高夫人秋水寶劍直指黑袍劍客,喝道:"你是什麼人?休得管我閒事!"黑袍劍客搖了搖頭,道:"聽說,落霞居士家教甚嚴,女兒雖也習武,卻從來不出閨門半步,不想,夫人竟出手欲害一位受傷的小姑娘,傳揚出去,不怕他人恥笑麼?也不怕令尊責備麼?"高夫人怒道:"她重傷了我夫君,我豈能饒她!便是父親日後責怪,我也顧不得了!你究竟是誰?"黑袍劍客嘆道:"你何必管我是誰?你只須記得,今日有人用一把普通鐵劍,擋了你無堅不摧秋水寶劍,也就是了。現在麼……"他沉靜掃視了天正教一干人,淡淡道:"你們該走了嗎!"高夫人正要發作,葉驚鷗陡然道:"在下葉驚鷗,想領教閣下無堅不摧的神奇劍法!"黑袍劍客抬頭望著天際依稀的幾個星辰,似自語,又似回答:"真要出手麼?"葉驚鷗微微一笑,道:"不管是誰,讓我見了這般好劍法,我都會領教領教的。我現在只恨找不著月神來一試劍術爾!"黑袍劍客搖了搖頭,道:"真是年輕!"他居然收起了劍,轉過身,欲去查看正倒在地上的小嫣。
方岩正將她輕輕扶起。
她的傷勢顯然不輕,但眼眸卻極亮,一霎不霎盯著黑袍劍客,似極力在辨認什麼。
第十七章 畫角聲殘葉驚鷗淡淡道:"閣下,接招!"但他的劍方才出鞘,另一段白虹已在他之前,飛向黑袍劍客。
高夫人已在他之前出手。
葉驚鷗並沒有退下,他也出了手。
以一柄凡劍與便能與高夫人的秋水寶劍對敵,那樣的人,顯然不是高夫人一個人可以對付得了的。
兩名天正教的一等一的高手,聯手殺向黑袍劍客。
黑袍劍客身形一飄,已晃出丈余之外,遠離了小嫣及青州眾人,顯是怕眾人會給那凌厲的劍氣誤傷。
高夫人、葉驚鷗的目標已經換成了他,奪目的金光與炫爛的白光,交織而成,如一段撲面的錦鍛,飄向黑袍劍客,溫柔得像十八歲的少女,弄著發,驀地回眸,絢然一笑。可溫柔之中,是無窮無盡的殺氣,寒光,和死亡的詛咒。
黑袍劍客,似很無奈地揮出一劍,一出手,眾人立刻認出,是天淚劍法!
這人,果然是方岩的授藝之人!
同樣的天淚劍法,在黑袍劍客手中使來,如風流雲散、雲照月開,再自在不過,看來甚至沒沒方岩所用得那般威力巨大,且顯得有些散淡,有些漫不經心,明明是驚天動地的招式,他卻信手拈來,仿佛是夏夜習習的涼風,輕輕飄過,吹得湖面微起漣意,吹得白荷在月光下悠然舞蹈。
但偏偏是這看來懶懶散散的招式,卻讓高夫人和葉驚鷗一身劍術無從發揮!
威力再大的招式,一遇這和煦悲憫般的劍風,立時覺得凝重得凝滯,綺麗得庸俗,繁複得無聊!
洗盡鉛華,精純簡潔!
方岩只覺得透不過氣來,鉛華盡處是天真,繁華流散紅塵夢!天淚劍法,竟能這樣使用?
高夫人、葉驚鷗眼見對方的劍意越發輕鬆,心頭卻越發沉滯,只覺出什麼招式都太過浮躁沉重,再練達的招式一觸這憂傷的劍意便變得太過多餘,不堪一擊!
他是誰?他是誰?是誰?是誰竟會這般神鬼莫測的劍法!
許多黑袍劍客用的招式,他們都曾見過,那些分明都是方岩剛剛用的。
但某些精微之處,不經意間稍稍改變一點方向,立刻直奔對方手要害而去!
而且絕世的秋水寶劍,當世的金情名劍,全都削鐵如泥,偏奈何不了黑袍劍客的破劍一支!
這能證明什麼?是不是他的內力貫注於一把凡劍時,能立時將一柄凡劍變成一把驚世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