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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岩的眸子不由變得如同謝飛蝶一般冰冷。
謝飛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繼續她的尋夫路途。
方岩緊緊跟在謝飛蝶身後。
小嫣眸中含淚,緊緊跟在方岩身後。
到得傍晚之時,山下又有了騷動。謝飛蝶恐是有了舒望星消息,急急遣丐幫弟子代為查看,卻是圓月谷終於得到了消息,派了大量弟子前來救援,當然已是來遲了。
謝飛蝶聽說,冷哼了一聲,道:"月神究竟在想什麼?把弟子盡情約束在谷中,縱然個個身懷絕技,消息卻如此閉塞,一旦與人交手,豈不處處受制於人?"小嫣聽得說到自己的父親,答道:"圓月谷大多數弟子雖不在江湖走動,可卻有大量外宗弟子,專司打聽江湖之中各類事務,記錄於紅塵樓,因此消息並不閉塞,只是長年無事,對於這類事務的傳播渠道未免不很重視,反應有些滯後。"謝飛蝶森然道:"我有問你嗎?"小嫣極少聽到有人這般對她講話,又怒又窘,偏生發作不出來,不由氣一滯,委屈得說不上話來。
謝飛蝶轉身便向前走。
小嫣希冀地望向方岩,盼著方岩能為自己說上兩句話。
但方岩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小嫣望著他冰寒的背影,一廂哭,一廂仍是追上前去。
鋪天蓋地的搜尋仍在繼續。
但希望一天比一天渺茫。
武中天和小鍾已將搜索範圍擴大至方圓百餘里之內的所有村鎮,恐防舒望星已離開了連石山,到了附近村落之中。
謝飛蝶、小岩等仍在山中找尋。謝飛蝶認定舒望星走不了多遠,多半還是在某種隱蔽的山洞或密林之中。
每當他們新發現一處山洞或隱蔽的密林,都會忍不住心跳加快,飛奔進去查看。
但這類地方絕大多數都已有了丐幫或官兵用白粉做的已找尋過的標記。
在失望和傷痛的不斷打擊下,短短几天,謝飛蝶迅速消瘦,兩隻眼睛大得出奇,卻依舊倔強不羈地傲視前方。
武中天顯然已經關照過,一路之上,不管到了哪裡,到了三餐之際,必會有人提來飯菜,和一些滋補類的羹湯,顯然怕他們傷心之際,折騰壞了身子。
謝飛蝶來者不拒,一見人送飯菜來,必會道一聲:"哦,到吃飯時候了。"然後吃飯,吃白飯。大口大口吃,每次都會足足吃掉一碗,然後喝湯,很快將一碗湯灌到腹中。
見方岩不大吃,還勸他道:"吃吧,不吃,哪裡有的力氣找你大哥師父?"所以,再怎麼食不知味,方岩只得硬往自己嘴裡塞著飯,同樣也是白飯。至於湯料,卻是免了,他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的。
小嫣也吃,卻只吃一點點。
緊隨在二人後面,她的面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同樣變得消瘦不已。
但方岩始終不曾回頭看過一眼,偶爾目光相觸,也是冷冷淡淡,視若無睹。
有時遇上圓月谷中地位較高的部屬,都會向小嫣恭敬行禮,然後擔憂地問上一句:"大小姐,您是不是先休息一會兒?"小嫣只是默默搖頭,倔強而疲乏地看著方岩的背影。
圓月谷之人已知謝飛蝶和方岩與北極宮主的關係,對二人也是極為尊敬,遠遠見了,便在一旁避過,含笑招呼。
謝飛蝶只裝未見,揚長而過。
方岩卻知舒望星自認還是圓月谷中人,他作為北極宮主的傳人,便不肯失了禮數,同樣以禮相待。
又過了五天,小嫣不知什麼時候,卻不見了。方岩估計她是實在支持不下去,倒在路邊了。
他的心頭一陣疼痛,忽然有種衝動,想回身去尋找她,抱住她,好好大哭一場。
但看見前方謝飛蝶蕭索而堅強的背影,他心頭的疼痛,被一種更深的悲鬱傷痛壓了下去。
遍山都是找人的人,不管小嫣倒在了什麼地方,都會有人找到她,帶她回谷的。她還是圓月谷美麗絕俗的大小姐,廣寒宮的宮主,錦衣玉食,千嬌萬寵。
而舒望星,如此優異的北極公子,現在究竟是倒在什麼地方掙扎,還是已經身故,漸漸被風化為白骨?
失去了溫和仁愛的授業恩師,方岩已難掩心中被撕扯的疼痛,更無法想像,生死相伴的愛侶一旦失去,對謝飛蝶又是怎樣的致命打擊。
所以他義無反顧地繼續守護著師娘。
我的大哥,我的師父,小岩錯了,可小岩不會再錯下去。
我會照顧師娘,陪她一路走下去,走下去。
十天已過去。
連石山的人突然少了許多。
下午時,人更少了。
方岩有些疑惑,謝飛蝶找人找得已有點麻木了,根本沒有注意這些。
第三十三章 相離好在不久,武中天和小鍾、小齊都來找他們了。
謝飛蝶疲倦地看著他們,道:"你們找著什麼沒有?"她見二人神色,不指望已找到舒望星,只希望能找到一星半點舒望星曾經從某處經過的線索,好讓她得以繼續追查下去。
武中天低頭道:"在連石山南面二十里處,我們找到了小嫣的紫騮馬。還有那日激戰而亡的圓月谷女弟子和天正教許多人遺體也已全部找到。除此,再沒有什麼了。"謝飛蝶失神道:"什麼都沒找到?怎麼可能!當年望星落崖,正好被棵枯樹掛住,一時未掉下去,後來見我從跳崖,便丟開寶劍接住了我,兩人費了千辛萬苦才逃出生天。我怕他還會回谷去,趁他寒毒發作之際,帶他遠遠離開了斷情崖,等他傷勢略好,又勸服了他隨我去遠離終南山的青州避世隱居。但斷情崖下好歹還留下了雪玉劍,讓人猜測他是不是叫野獸之類的叼了去,以至只留寶劍不見人。怎麼這次,連雪玉劍也找不著了?"小齊垂頭嘆道:"可是這連石山,我們已經翻遍了每一寸土。"謝飛蝶知道他說得不假,她足跡所到之處,幾乎都可以看到官兵或丐幫弟子的身影。舒望星的幾個朋友,實在是已經盡力了。
"你們走吧,我還是要再找一找。也許還是有什麼地方,是我們沒發現的。"謝飛蝶倚在一塊青石上,疲乏地向兩人搖了搖手。
武中天不安地來回踱著步,道:"嫂子,你也要放寬心才好。當年你們出事,大家還不是以為你們早已身亡?可事實你們不都是好好的麼?這次也不會有事的。想來小舒必是潛在某種隱蔽之處療傷呢,以他的智慧,如果弄出個障眼法,要我們找不到他,只怕也不難。"謝飛蝶眼睛亮了一亮,道:"我也是這樣想著。不然,為何連雪玉寶劍也找不到?"小鍾沉吟道:"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可能,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幾人都望向了他。
小鍾道:"我覺得,小舒說不準給什麼世外高人給救走了。"謝飛蝶喃喃道:"是啊,若他還在連石山,知道我們這般苦苦找他,早該現出身來了。他斷然是舍不下我和孩子的。多半,還是被人救了去,不在連石山了。"武中天、小鍾、小齊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顯然,他們其實便是要謝飛蝶這樣想。
當年斷情崖殉情的傳說三人都有耳聞,他們相信時至今日,謝飛蝶依然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措。
不管舒望星存亡與否,顯然都不會願意謝飛蝶這般不顧命地上天入地尋他,更不會願意謝飛蝶一痛之下棄了幼子,殉夫而亡。
所以他們一定給謝飛蝶一個希望,一個堅持下去的支撐,一個生活下去的希望。
他們的目的看來達到了。
方岩卻抬起了頭,問道:"江湖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武中天沉吟片刻,道:"小岩,我不瞞你,丐幫出了點小事,我必須抽調人手前去應付。"謝飛蝶的目光漸漸恢復了清明,她看向武中天,道:"你好像有了大麻煩?"武中天道:"丐幫的第十四代幫主汪世雄,也就是我師父之前的那位幫主,當年在世時曾指定過他的一位徒弟為幫主繼承人,汪幫主被天傷流暗害,那位徒弟也在梵天宮一戰失蹤,人們都道他也必遇害了,所以推舉了我師父做幫主。我師父自在慣了,不兩年又將幫主之位讓給了我,自己天涯海角逍遙去了。"他仿佛想著師父得意的笑容,不由嘴角牽起,露出一個難看的苦笑道:"不想前兩日丐幫長老杜思洛和童一慎,竟聯合起許多人來,扶起了另一位幫主,據說便是汪幫主那失蹤的弟子了。我這幾年做著這幫主,其實也吃力得很。若另有賢能來替我,我倒樂得讓賢。可恨這杜長老和童長老,卻是天正教扶起的小人。我若輕易便讓了位,叫人小瞧了還是小事,助長了天正教的威風可不妙了。"謝飛蝶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要帶人和天正教扶持的這股丐幫勢力斗上一斗。"小鍾道:"我也要回去見皇上,請他下旨遏制天正孝教的勢力。但這些官兵原是我私下調的,一旦我要離開,也須得退回原部。"謝飛蝶經過那麼多天的苦尋,又聽到舒望星可能遇救的猜測之後,顯然已經冷靜很多,她立起身來,道:"其實我也知道,連石山差點沒被你們挖地三尺,再找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我再找兩日,也便到別處去打聽了。"小齊遲疑道:"丐幫勢力目前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杜思洛那些人攛掇起來的,一部分人是聽小武的,還有一部分持著觀望態度。目前,小武無所憑依,力量顯然是敵不過天正教扶持下的杜派人馬。所以,我也要去助把力。總不能老是我的朋友給欺侮吧。"謝飛蝶淡笑道:"那原是應該的,你們去吧,不要擔心我了。小岩會照顧我的。"方岩知武中天之所以有今日,多半還是為了舒望星與杜思洛等翻臉的緣故,聽小齊說得十分危急,心中自是有意相助武中天,不想謝飛蝶卻無讓他去相幫之意。憶及舒望星曾言要他照顧謝飛蝶的話來,只得罷了。
三人但見謝飛蝶面色鎮定,似不芥懷他們的退出,均是鬆了口氣,道了別,徑下山去了。
謝飛蝶看著幾人走開,幽幽嘆了口氣,道:"我的夫君,終究要我自己來把他找出來。"她挽過方岩的手,道:"小岩,你的傷勢這幾日怎樣了?"方岩道:"您給我的凝心丹我內服了四顆,又外敷了止血藥,已經好了很多了。"謝飛蝶有些恍惚道:"哦,那敢情好,你去幫我做件事吧。"方岩垂下頭,道:"師娘,只要你不讓我離開你身邊,隨便做什麼都行。"謝飛蝶輕嘆道:"若論知人之明,我實在及不上望星。當初他看中了你,費了不少心血來教你武功,我還以為他是閒得無聊,甚至多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來著,叫你受了不少委屈。卻原來都是我錯了,你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孩子。更難得的是,我心裡想什麼,你都能揣磨個八九不離十。"方岩心頭有些歡喜,卻更有愧疚,哽咽道:"師娘,小岩慚愧。是小岩逼出了只聽大哥,害了大哥呀。"他叫謝飛蝶作師娘,但對師父還是習慣性稱為大哥,自己並不覺有何不妥,謝飛蝶對他甚有好感,也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