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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已在叫了:"老闆娘,這下子可不能拿著拴門棍打人了吧!"這老闆娘個性剛烈,最不肯服軟,一次有幾個惡棍吃了酒菜不給錢,便揚長而去,王掌柜追出去,見幾人一臉凶煞模樣,畏縮著不敢去要,老闆娘卻舞了一根拴門的大棍子追了出去趕著這五六個壯漢便打,居然仗著一股橫勁打著了好幾個人。等振遠鏢局的人聞聲出來,老闆娘雖還在打,身上卻已著了好幾下,頭上也多了個大包了。鏢師們出手,幫她討回了酒菜錢,趕跑了惡棍,事後卻忍不住稱讚老闆娘大有巾幗之風,等閒二三個大漢也不是對手。老闆娘得意極了,頭上整整裹了半個月的繃帶,卻像是她勝利的旗幟了。

    老闆娘給這麼一打趣,也不由紅了臉,狠狠瞪向王掌柜。王掌柜卻只看著她憨憨地笑。

    方岩暗暗好笑,老天也真會配對,一個溫善得近乎懦弱,一個卻跟個女霸王似的,卻也從不見二人斗口吵架,莫不是閻王爺在他們投胎轉世時將性別顛倒了?

    但老闆娘卻也不喝酒了,摟著兒子看鏢師們喝,鏢師們也不強求她了,只是不斷地打趣,問什麼時候可以吃喜蛋,什麼時候可以喝滿月酒?

    田楓見大家正鬧,卻坐在方岩身邊來,向他討教:"你那日傷那香主的劍法,好似跟你平常所用的劍法大不一樣,不如原來的那般流利飄逸,卻沉穩利落,另一番風格,威力卻是加倍,難道不是一套你原所用的流雲劍法麼?"方岩沉思道:"田兄眼光好厲害!那招的確不是流雲劍法中的,它雖同是一人所創,風格卻大是不同,我雖是勉強學了,但到底資質不夠,到後來又無名師指點,因此用起來感覺很是吃力。因此雖知這套劍法威力猶在流雲劍法之上,卻不敢輕易使用,免得替……替創這套劍法的高手丟人。如果有機會見到傳我武藝的那人,好好請教一番,我的武功大概會更上一個台階吧。"他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一個黑袍劍客飄逸靈動之極的身影。  

    田楓嘆道:"我實在想不出,教你武功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天才。我記得你曾說過,之所以我們看不出你劍法來路,全因為這劍法是傳你武功的人自創的。這麼高深的劍法也可以自創麼?"方岩道:"所以我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像劍尊那樣的絕世高手都從未說過自己無敵天下的言語,一直教導月神學海無涯,要謙虛待人,我們又有什麼資格稱作劍客、高手呢?要說自創劍法,教我武功的當然是個天才。但劍尊連'離恨天'那樣的絕學都能自創出來,流雲劍法與之相形比較又不足為奇了。"田楓聽得愣愣的,連林小鳳、雲英等人都聽住了。

    方岩見眾人那模樣,笑道:"莫要看我,這話並不是我說的,我有什麼資格來評論劍尊和月神那般的絕世人物?"眾人便知這些話必是傳授他劍術的高人所講的了。當下也不好多問,繼續放開胸懷飲酒。

    老闆娘在聽這些話時卻若有所思地望著王掌柜,王掌柜卻在櫃檯邊打起了瞌睡。

    方岩今日幾度提及那授藝之人,卻不覺思緒連翩,趁眾人不注意時,悄悄走到窗邊,望向不遠處的青陽山和青陽山頭極圓的一輪明月。

    青陽山緊傍青州城,雖沒有五嶽雄偉秀麗,但自有一種雍容大度的風采,近年來傳說山中有仙女出現,更使得山中道觀香燭鼎盛,趨者如雲。  

    但方岩卻知道,出現的不是仙女,而是武林高手。

    因為他曾遇到過。遇到過仙女般的人物,更遇到了他的比這"仙女"更不了得的恩人大哥。

    那年他才十五歲,從了父親第一次走鏢,不想出青陽城當夜,便在青陽山中一處臨時安歇的峽谷中遇襲。

    那一戰,是振遠鏢局有史以來最慘的一戰。

    他的父親竭盡全力不顧性命地護他,也只能讓他拖延片刻死亡而已。

    他的父親叫他快走,他不肯;他的父親已倒在地上,他也不願離開,狠下心腸拼了命地護著父親,卻不知他父親已經死了。

    最後的結果是他自己也受了重傷,胸口被劍洞穿,肩背部中了刀,內腑也受了傷。

    他便預備好自己也隨同父親去了。

    這時,一個持劍的黑袍的蒙面人出現了。

    這黑袍劍客衣著打份很是普通,手持的劍也顯然是凡鐵一塊,可身上卻自然流露出一種極高華的氣質,高華得咄咄逼人,令人不敢仰視,他更有一身飄忽靈異的劍法,幾乎方圓百米之內都成了他伸手可及的範圍,被他如夢如幻的劍光籠罩。這近乎神奇的劍法震住了所有人,劫匪們幾乎不知道--也許根本不懂得如何去躲開這如雲如霧一般存在的劍光。不過片刻,幾乎所有對手都掛了彩,臉上顯現的,全是不信和驚疑。天下竟有這樣高妙無窮的劍法麼?還幸虧是這人好象暫時無意殺人,否則誰逃得過他追命一劍?  

    所以那些對手心也寒了,竟撇下所劫的鏢銀,逃了開去。

    但他們卻沒能走多遠。

    才幾步而已,鬼魅般出現了一名黑衣女子,美若天仙,眉間卻盪著驕傲和不屑,嘴角更是含著不羈的冷笑,然後--出刀!

    完全是殺人的刀法!已受了傷、又被那黑袍劍客的絕世劍法驚得肝膽俱裂的劫匪們根本沒有回手之力,如豬狗般被一一屠宰!

    方岩剛從被殺的陰影中走出,卻見仇人如魚肉般被一個女人的刀剁死,卻驚得暈了過去。

    最後的飄忽意識中,他聽到剛剛救了他的那身手絕高的黑袍劍客在驚叫:"小蝶……"黑袍劍客看來並不想殺人,可那女子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

    後來方岩回到鏢局的才知道,所有人都死了,鏢師們全死於強盜之手,所有的強盜都身中劍傷,但不致命傷口卻是刀傷!全是一刀斃命!青州公認武林大豪神風山莊田笑風聞風特地趕去看刀口,老半天才道:"問天刀法!"問天刀法是問天刀謝問天的獨門絕學,顧名思義,問天刀很有些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意念,霸猛絕倫。這刀法原是一無名老人所創,這老人被謝家孩子超人的習武根骨所吸引,將刀法傳授給了謝家的一雙兒女。謝家兒子完全得到問天刀法的真傳,甚至因此更名為謝問天。他的行事詭異,我行我素,又有邪刀之稱,其刀法在江湖上的排名僅次於刀神。刀神閉關已久,論起刀法,江湖上已無人能出其右了。  

    他雖有弟子,但甚少離開謝家莊,而且這劫匪所中之刀,出刀之狠之快之准也絕非一般弟子所能辦得到的。難道是謝問天親身來到了青陽山,還替振遠鏢局出頭除掉了劫匪?

    人們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知道些內情的,是方岩,他卻對他重傷後的遭遇諱莫如深,無論如何不肯多透露一個字。

    方岩再次醒過來時已在一甚是幽深的山洞之中,只覺幾處外傷俱已被裹扎停當,後背正有一股極強的力道傳來,緩緩週遊全身,所經處傷勢立即大有好轉,周身也漸覺舒泰。

    好久,那股力道才消失,然後聽得有人在耳邊溫和道:"好點沒有?"方岩回頭,看到了一雙極清亮的眼睛,憐惜地看著他,卻正是那救他的黑袍劍客。

    他依舊黑巾蒙面,但身上已無逼人的高華之氣,他盤膝坐在方岩身後,溫和得像陽光下的鄰家男孩,忍不住叫人心裡一熱。

    方岩看著他,道:"您救了我?"黑袍劍客仿佛是笑了笑,道:"大概是吧。不過我想大半是你救了你自己。若你只顧自己逃了,不理自己的父親,我大約是不會出手的。"方岩回憶起父親,不勝傷痛,道:"我得去找父親。他,受得傷更重。"黑袍劍客沉默了片刻,道:"你的同伴都死了,包括你的父親。我在現場沒發現一個活人。"方岩其實也早預料到了,但聽得他說,也忍不住痛哭起來。  

    黑袍劍客續道:"現在你也不要想太多,現在天已亮了,料不久人們便會發現他們,通知鏢局處理。你現在的身子不宜挪動,暫時在這山洞裡吧,我教你一套功法療傷,等晚間我再來瞧你。"他語言溫和,有種說不出的撫慰人心之力,讓人不由得願意聽他的話,方岩只覺得鎮定了許多,強抑悲痛,聽他細細傳授了一套名為"春風化雨"的內功心法,卻和平時父親教自己的練功法門大不一樣,眼見這劍客武功絕高,遠非向時所見高手能及,即便是他最敬佩的總鏢頭林如龍也遠不能相比,不由不用心記憶。好在那功法雖艱深些,這劍客卻是個好師父,講得甚是深入淺出,明了易懂。

    等得黑袍劍客解說完畢,天已大亮了。方岩還在默默記憶,只覺眼前一花,卻是昨日那名持刀女子,全身已沒有了原先的殺意,說話時語聲居然還甚溫柔:"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帶些乾糧和水來,讓這孩子先在這裡休養吧。"黑袍劍客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那女子解開一個小包裹,取出些糧食和水,丟在方岩面前,冷冷道:"這山洞如此偏僻,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你就在這裡休養,不要亂走。如果真不顧死活要離開,今日遇到我二人之事,也絕不可對人提起,否則……"女子極美的容貌上又閃過了殺氣,偌大的山洞之中,寒氣陡然閃過。  

    方岩打了一個寒噤,道:"姑娘放心,你們是我恩人,既叫我不對人提起,我絕不對人提起。不過我傷勢頗重,這裡遠在青陽腹地,沒有十天八天休養,是沒有體力離開的。"女子道:"那隨便你了。不過,我不是姑娘,我是他的妻子!"方岩一怔,那女子卻飛身出去,眨眼不見了。

    方岩當時年紀尚小,江湖閱歷也淺,心中對那黑袍劍客極是敬重,對這二人來歷猜度不出,也不去猜它了,只管依著那黑袍劍客所授功法行起功來。

    行功到得晚上時,只覺渾身暖洋洋的,傷口也不很疼了,尤其內腑傷勢,大為好轉,照此下去,頂多半個月就能恢復了。遂就著水吃了點乾糧,就地躺下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覺得身上有點動靜,睜開眼時,卻是那黑袍劍客解下了他的外袍,正披在自己身上。

    方岩忙欲爬起來見禮。

    黑袍劍客卻搖搖頭道:"不要多禮,我來看看你傷勢如何的。不想你就睡在這冷地上。我向來不會照顧人,竟沒想到給你帶些遮寒衣物來。重傷之後若著了涼,可能就一世落下病根了。"方岩道:"我已好了很多了,多謝恩公如此關心。"黑袍劍客笑笑道:"不要叫我恩公,聽了叫人太不自在。若不見棄,叫我一聲大哥也行。"方岩道:"恩公技藝如神,小子尚有自知之明,豈敢高攀!"黑袍劍客嘆口氣道:"技藝再神不也是人麼?你根骨極佳,若有人細心指點,未必不能學成一身好武藝。"方岩也算是福至心靈,一道念頭閃過,他立刻強撐著跪了下去,道:"恩公如不嫌棄,在下求拜恩公為師。"黑袍劍客沒想到他有這一招,一時怔住了。看了他半天才道:"你要拜我為師?那是不行的。"方岩並不泄氣,一下一下磕下頭去,道:"小子自知魯鈍,但論起勤奮,必不會在任何人之下。日後習成武藝,一定以恩公武藝造福人間,鋤惡揚善!"黑袍劍客又立著想了半天,方岩卻支持不住了,幾處刀劍創傷,因不斷磕頭受了震動,裂了開來,緩緩滲出鮮血,面色也變得極其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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