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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岩打開,卻是圓月谷的各色靈藥,他在圓月谷時日已久,自能分辨得出大多藥物來,但花影所送的,卻另有兩三樣珍稀靈藥,可用於救命之用,極是罕見,分別用標籤貼了,標明了用法用量。

    次日,方岩與雲英便收拾好隨身物品,帶了壽禮出谷而去。壽禮是月神親自挑選的一支千年紫芝和一尊素白玉佛,價值自是不菲。

    雲英得與方岩隨行,自是愉快,一路掛著恬淡微笑,但方岩依舊很少有笑。四年多的圓月谷的潛修和心中始終堆著的愛恨,使他的氣質已不似原先那純樸乾淨,反在清冷之中透出一絲寂寞傷懷,本來就很端正的面容更顯得沉靜超逸了。

    甫出終南山,方岩便遇著一樁事,居然有人偷東西偷到了他頭上!

    山下的小鎮正熱鬧,方岩二人正步入一家酒樓,欲用些餐再行趕路時,一個灰布衣的瘦小少年踉踉蹌蹌從旁邊衝出,撞了方岩一下,險些摔倒。

    方岩忙扶住少年,只覺抓手處很是瘦弱,遂柔聲道:"小兄弟,走好了!"少年"唔"了一聲,低頭竄了出去。他的臉色甚是骯髒,看不清面目,去勢卻極快,轉瞬便至小街盡頭。

    方岩猛地生疑,才覺腰間似少了點什麼,一摸,才知腰間錢袋已然失去,"嗨"了一聲,拔步便追。  

    雲英見他摸腰間,便知遭了小偷,忙緊隨而去,心裡卻有些哭笑不得,方岩原是保鏢的,後來又成了圓月谷的天樞宮主,若讓一個小偷給偷了去,豈不教人笑掉大牙?

    誰知那小偷輕功竟是了得,方岩雖可勉強趕上,雲英卻漸漸落了後,眼睜睜看他們出了城,在官道上一前一後奔跑著,兩側青蔥樹木原野,飛快向後退去,不久居然連影子也看不到了。

    雲英暗暗心驚,她的根基雖差,但武學卻是北斗宮七大尊者親授,足以當今江湖躋身一流劍客之列,便是再遇上當年屠儘自己師兄弟和林小鳳的展別離,即便不敵,亦可仗著一身劍法和輕功全身而退了。現在遇到的卻是什麼人,輕功竟可與得了月神親傳的天樞宮主一較高下?

    雲英又追了良久,才見前面青光閃爍,卻是方岩已與那少年斗做一處。

    少年用的寶劍上塗了層墨,看不清劍身光芒,但他的劍術卻亦極是高明,與方岩鬥了好一會兒,居然不落絲毫下風。更奇異的是,這少年用的居然是圓月谷的劍法。

    方岩當然早已發現,怒喝道:"你是什麼人?哪裡偷學的本門武學?"這少年劍法宛轉輕靈,張馳有度,顯然絕非偷學。方岩如此說,卻是想激他露出本來面目來。  

    少年手中劍法絲毫不緩,照常與方岩纏鬥。口中卻哈哈一笑,聲音甚是嬌嫩。

    雲英細看少年面容,顯是刻意塗抹裝扮過,坑坑窪窪,極是難看;但輪廓很秀氣,一雙眼睛更亮如晨星。等聽得少年一笑,心下一驚,已悟出來人是誰,忙道:"岩哥哥,莫要傷她,她是二小姐呀!"方岩早知是圓月谷弟子,手下並未用全力,待得聽見說是舒景晴,忙撤了劍,道:"小晴!你在搞什麼?"小晴抹著臉上的泥巴叫道:"我都化裝成這樣了,雲姐姐也看得出來呀!"雲英過去拉住她手道:"小晴,你跑來做什麼?"小晴嘻嘻道:"我自然要和你們一塊去刀神門。那麼好玩的熱鬧,我去太可惜了。"方岩聽她口氣,倒有幾分像小嫣當日定要去南宮府的口氣,心下微一悽惶,硬起心腸來道:"不行,谷主不准你出谷。"小晴笑道:"不准我出來又如何?我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總不成為我出來了,便不准我回谷去。"自小嫣一去不回,花影夫人對自己的小女兒更是愛護備至,生恐她有一絲不如意,連月神也不忍過份苛責於她,因此小晴脾性,更比小嫣任性許多,在谷中時已是個閒得無聊天天惹事生非的角色,這時出了谷,更是無法無天。  

    雲英嘆道:"你不辭而別,夫人和谷主豈不是擔心壞了?"小晴道:"你們一走,我就消失,爹爹就是用腳趾頭算,也算的出我必定和你們同行,又有什麼可擔心的?他要我在家,無非是要我陪著娘罷了。其實娘親只要他一個人陪就夠了。"方岩道:"那也不行,都像你這般,谷主如何統領圓月谷?算啦!我這就送你回去。"小晴笑道:"想送我回去?行啊,首先你得抓到我!"小晴說完,已然運起輕功,發足狂奔。

    方岩別無選擇,拉起雲英的手,緊緊追去。

    連方岩自己都沒想到,這一追,居然追了三天三夜。

    小晴除了吃飯時略事休息,一見他們來立刻哈哈大笑,向北走人。若她高興時會扔下一錠足夠包下整間酒樓海吃一天的銀子,若她不高興時銅錢也不給一個,拔腿飛跑,急得掌柜或小二追著她叫喊,卻無能為力。還是雲英見不過,每次都跟在後面付銀兩。

    看來小晴居然把這一追一逃看作是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了,甚是得趣,跑了三天,也沒有絲毫罷手之意。

    她向來如鳥兒般在山林中遊蕩飛躍慣了,輕功極佳,絲毫不遜於方岩。方岩帶了雲英追她,反倒十分吃力;再看雲英一路強運功力緊跟著,面色已有些蒼白,顯有不支之象。  

    到了第四天,方岩無奈,遠遠見了小晴便叫道:"別跑了,我帶你去便是。"小晴走過來,嘻笑道:"那得拉個勾!不帶我去學小狗,在煙月潭爬上三圈,一路學著叫,汪!汪!汪!"方岩道:"用不著拉勾了。這三天我們輕功走的路程,只怕比騎馬的六天走得還多,我要把你捉起來再送回去,就趕不及刀神的壽宴啦!"小晴聽說,才放下心來,道:"那麼,我們再走幾天就可到刀神門啦?是也不是?"方岩道:"不必走路啦,這般運輕功趕到刀神門,不累死才怪。我們騎馬去,一路悠悠閒閒,看看風光,不到初六便可趕到刀神門了。"小晴大喜,道:"我就想著,這一路上逃著,許多好風景都不曾看到過。這下可以好好過過癮了。"方岩無奈道:"那麼,我們先到前面那個鎮上找客棧洗個澡,換身衣裳,好生歇息一晚再走,好吧?"小晴未曾出谷行走過,但要聽得說肯帶她一起去,便千好萬好,歡天喜地當先行去。

    方岩看著她天真無邪笑容,不由又想起那個和她面容相似的女子,也曾這般格格笑著,叫著岩哥哥。

    轉眼四年多,連小晴都長成了十六歲的妙齡少女,小嫣想來已是雙十年華,不知是何等的嬌妍嫵媚?  

    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纏綿不斷的,居然還是那個十五歲少女溫柔牽繫的脈脈情絲。如水的眸,似花的容,嬌嗔的笑,正在何處寂寞含情?

    方岩默默走著,眸光漸漸黯淡。

    雲英輕輕拉住他手,道:"岩哥哥,你會找到小嫣的。"方岩回頭,那痴情不悔的女子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溫柔地勸慰他,仿佛從不曾在冰冷的河旁相互擁抱過,向對方汲取溫暖和慰籍,更全然忘了那針針細fèng的棉袍還壓在方岩的櫃底,再不曾穿過。

    方岩的神思不屬終於化為一聲苦笑,道:"我們也快到鎮上去吧。只怕小晴等不及要換身衣裳了。"雲英也笑。小晴這一生怕還沒穿過這麼骯髒的衣衫,還用泥巴在臉上塗這麼久吧!為了出谷,她也算是絕了。

    鎮上有兩家客棧,方岩正打算一一查問小晴下落時,已聞得其中一家客棧中暄鬧聲起,然後就聽得桌球亂響,甚至見得桌椅傾倒,碗筷亂飛,直散落到大街上來,幾人食客飛快逃出來,其中一人手裡還抓著筷子。

    方岩便知小晴必在那裡了。

    小晴此時比小嫣出江湖時還略大一兩歲,但她的個性比姐姐張揚許多,又調皮搗蛋慣了,所以小嫣可以十五歲便已是廣寒宮主,她雖十六歲卻連個劍使也混不上,谷里眾人上上下下都把她當作不解事的小孩子。  

    出了谷,來到江湖之中,小晴依舊這般調皮的性子,自然便成了鬧事的小祖宗了。

    方岩進去時,卻見小晴正圓睜杏目,和一個白衣少年打得興起。

    少年十七八歲年紀,濃眉大眼,粗布衣衫,但手持的那柄紋龍寶劍,卻是精心打造的。一手劍法,更是不賴,顯有名家風範。

    可惜他遇到的卻是月神的女兒,圓月谷的劍法,雖氣得滿臉通紅,精招盡出,卻絲毫占不了上風。

    雲英忙拉起正縮在一角的小二,問道:"怎麼回事?"小二苦著臉道:"後來的那位少,少爺,坐下來就叫餓,把我手裡端著那盤魚搶著端去了。可這魚,是先前那位哥兒點的。那哥兒和他論理,就,就打起來了。"雲英苦笑道:"這,這個小晴!"方岩身形一動,蒼玉劍已經出手,"丁"的一聲,恰插在二人寶劍之中,將二人齊齊擋住。

    小晴一笑,收劍道:"可惜了那條魚,誰也吃不成了!"那條魚此刻正被一隻筷子,釘在了雪白的牆上,早已狼藉地看不出頭尾了。

    少年氣得揮劍又刺,方岩隨手一撥,又將其劍勢封住,方岩微微一笑道:"公子,看在令師與在下相識一場的份上,恕了我師妹吧。"少年一怔,道:"她是女的?"才歪頭細細看了小晴一回,哼了一聲,又道:"你認識我師父?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呀?"方岩早由少年劍路看出他的師承了,緩緩道:"我認識你師父時,你正好不在他身邊。聽說,是令師遣你去京城請他的長纓故交中山郡王了。"少年微訝,沉默片刻,收劍施禮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以閣下年齡,大約不會是十年前的長纓故交之一了。"方岩黯然道:"我自然無緣與當年的長纓鎮諸位大俠並肩論酒。我只是陪著我的師父走了一段艱難的路而已。我姓方。"少年脫口道:"妙劍方岩?"方岩道:"令師提起過我?"少年道:"師父說,妙劍方岩是天下第三痴情的劍客,幾次都不要命地為廣寒仙子擋刀擋劍。他還一直在猜,不知道後來你們有沒有在一起?"他的眼珠在小晴和雲英之間轉來轉去,似在看誰才是那位絕色大美人舒景嫣。

    小晴傲慢道:"瞧什麼瞧?沒看過美女呀!"少年不屑道:"你算什麼美女?瞎了眼才看你哩。"他將眼神肯定地看向雲英。

    方岩苦笑道:"我是第三痴情的?那第一第二痴情的劍客是誰?"少年放聲笑道:"自然是北極叔叔和我師父布衣賭俠齊若飛了。"原來他就是齊若飛那個十二歲便在客棧坐莊開賭的小蘿蔔頭徒弟。方岩因受傷發燒,一直在房間內休養,原不曾見過,卻曾聽得小齊和舒望星提起過,等見到少年的武功,立時便猜出他的來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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